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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海商伉儷

    與此同時,在滕縣縣城的另一端,騎著老白的殷三雨正在奚岱倫的引領下,飛速狂奔著。

    夜晚寂靜的街道恍如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緞帶,曲折迴旋,伸向前方無盡的黑暗。

    兩匹坐騎所過之處,除了留下一陣迴旋的風,就是蠹蠹馬蹄聲震人的餘音。

    殷三雨望著前面騎著黑馬,全力狂奔的奚岱倫,目光閃爍,躍動著複雜的光。

    他這一行,可謂收穫頗多。

    在奚岱倫剛聽到殷三雨的任務時,臉上兩道橫肉登時就顫了顫。

    「汪恩儀,汪秀才?」奚岱倫不禁疑問出聲。

    「怎麼?老奚,你認識他?」殷三雨心頭不禁一喜。

    誰成想,奚岱倫卻是搖了搖頭,「不認識。」

    殷三雨眼中的光剛暗了幾分,就聽奚岱倫繼續說道:「但是我肯定是聽說過!」說著,他低頭狠狠敲了幾下太陽穴,眉頭幾乎團在了一起的苦思冥想著,「到底在哪挺過來的?真他娘的費勁,關鍵時候,這腦袋瓜怎麼就不好使了?」

    殷三雨被自己這位好兄弟著急白蓮的架勢,也弄得煩躁起來。

    「老奚你行不行?!不然哥哥我幫你敲兩下!」  

    就在殷三雨揮起手,擺起架勢正要敲奚岱倫的大腦袋瓜兒的時候,奚岱倫猛地抬起頭來,牛大的眼睛瞪得溜圓!

    「我想起來了!是一個從福建回來的水耗子,說在一次出海中,看到過軟劍趙老頭,他說那個軟劍趙老頭是他們海商的一個傳奇,更是他家一個仇人。不過讓他奇怪的是,趙老頭身邊竟然跟著他的一個同鄉,就是汪秀才,汪恩儀!」

    「海商?」殷三雨不由得嗤笑一聲,之後目光凜然一寒,「說白了都他娘的是海盜,一個秀才跟老海盜為伍,倒的確新鮮。也難怪你那個水耗子兄弟記得清楚。」

    「可不是,」奚岱倫嘿嘿的笑了兩聲,「不過那個趙老頭我是知道的,也不是凡人,脖子上常年不同的珍寶佛珠,平常就跟個菩薩似的和善,可是水耗子卻說他殺人連眼睛都不眨,連拜把子兄弟都照坑不誤,最是個毒辣人!」

    殷三雨瞳仁驟然一縮。

    佛珠,海盜,倭寇?

    他眼前瞬間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便是誤闖金魂寨時,在機關暗室里見到的那個佛珠老者。

    「走!快帶我去找那個水耗子!」

    奚岱倫先是一愣,雖既立刻招呼人牽馬,帶著殷三雨就直奔那個水耗子家裡。  

    不過那個水耗子雖然被奚岱倫稱呼的十分猥瑣不堪,但本人卻是個樣貌清秀的年輕人,姓黎,只是皮膚較黑,看得出常年出海。

    殷三雨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叫那個黎水手講出了他所知道,有關趙老頭的所有情節。

    只因兩家的確是世仇,又加上黎水手頗有文采,將一段故事講的是繪聲繪色。

    一盞昏黃的油燈下,黎水手給殷三與奚岱倫兩人倒了茶水,就開始了漫長的一段回憶。

    就連見多識廣的殷三雨都不禁聽得入了迷。黎水手抿了一口茶水,緩緩講道:「那是一個尋常的傍晚,兩個不尋常的人,走進了一座尋常的大山。」

    於是,一段亂世恩仇便在殷三雨與奚岱倫眼前徐徐展開。夕陽的餘暉長長的掃進昏暗的山洞,在壁石上投出暗淡的色彩。一老者端坐洞中巨石上,微睜著眼睛,語帶譏諷:「憑你夫妻二人,不用一槍一炮,一兵一卒,就想吞了那三百多海盜和一百倭寇?只怕肚腸不夠大,最終落得個撐死的下場。」

    那巨石前站著一對夫婦,男子身材頎長,一身勁裝玄黑如墨。女子則一身緊身素服,勾勒出誘人的豐滿身形。男子將手緩緩放在妻子的肩上,自信說道:「弟子更相信成事在天,謀事在人!」  

    老者仰天大笑:「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兒!我這看家的寶貝你盡可拿去!條件嘛······」

    「師傅但請開口,弟子必定竭盡所能,絕不吝惜!」

    「絕不吝惜麼?」老者目光陡然一凜,直勾勾射向黑衣男子。

    「絕不吝惜!」

    「我要一半的收成!」

    「本應敬上!」男子毫不遲疑

    「還有你身邊的妮子!」老者目光愈加貪婪。

    男子聞言大驚,一雙鷹目驟然射出憤怒的火焰。素服女子更是咬死了唇齒,恨怒難當,緊緊的靠在男子身旁。

    明末,浙江瓮城

    時值上元佳節,古老的瓮城卻一改往年節慶的喧囂繁華,異常的冷清。這一年,瓮城幾經海盜倭寇洗劫,無數百姓死於刀兵劫掠,僥倖活命的也都遷往他鄉。唯恐絞在官兵盜賊漫長的拉鋸中,還是逃不出家毀人亡。

    往年華燈競上,人流攢動的商街如今荒涼破敗,寂靜漆暗。

    兩旁的商鋪不是被死死的釘著門板,就是窗門橫斜,破爛一片。商街檐下三三兩兩的張掛著字號商旗,大大小小殘缺不全,全部耷楞著長長短短的線頭,死氣沉沉的墜著。  

    這死一般黑暗裡,唯有鋪在青石磚路上的點點殘雪還算清白,它們像是對城裡的劫難全然不覺,只靜靜的躺在街上,仰望著天上的明月,泛出瑩白的光輝。

    長街深處忽然駛出一駕極速奔馳的馬車,黑衣的趕車人高高的揚起鞭子,甩出響亮的聲音,驚破了一城的寧靜。

    此人駕車技術十分嫻熟,即便是突然的急轉,也不見身後的車廂有什麼顛簸失重,只有繡著精緻花紋的雪白車帷兀自在風中凌亂。

    拐過幾條街,又進了一道窄窄的小巷,馬車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人家門前。趕車的黑衣男子飛身躍下馬車,左右回頭望了望,才抬步走上台階咚咚的敲了三急五緩八下門。

    古舊斑駁的木門吱扭一聲打開一道小縫,只見縫中一隻賊亮的眼睛忽閃而過,就聽得門內人壓低聲音熱切迎道:「旺爺!您可來了!」

    黑衣男子並不接話,反身回到馬車前,撩起車簾從容說道:「夫人,一切順利。」

    簾後穿出一陣輕咳,顯得十分疲乏虛弱,隨後一隻纖白的手自廂內伸出輕輕搭在男子手上。

    男子稍稍用力,便從車中扶出一位素衣女子。女子中等身材,身形姣好,生得並不算削瘦單薄,卻執著絲帕掩唇輕咳不斷,像是久在病中。  

    另有僕人出門牽了馬車帶到後院休整,在矮個僕人的帶領下,二人徐步走進門中。

    這處宅院不同於一般人家的深宅大院,幾進幾出甚是曲折難辨。前三道院子和街上一般黑暗,沒有半點燈光燭火,院中也是一片破敗景象,斷壁殘垣雜亂無章。到了第四道院子雖然不如前三道凌亂卻也是不見燈火,黑漆漆一片。矮個僕人走進西向廂房,嘴裡發出幾聲奇怪的叫聲,吱吱咿咿,不像人語更似鼠言。

    房門應聲而開,裡面卻仍是黑洞洞不辨五指。

    夫婦二人跟在矮仆輕悄的腳步後進了屋子。矮仆對屋中格局顯然十分熟悉,穿堂繞室,不多時便走到裡間一處角落,不知他使了何種手法,面前那堵牆竟然轟然反轉,緩緩露出一截長長的通道。

    通道雖不算狹窄,卻也並不寬闊,僅能容一人通過。兩側各燃著一盞燭火,落在看久了黑暗的眼睛裡,顯得分外明亮。

    一個男人站在移動的牆門之後,那人一身鐵甲戎裝在火光之下鋥亮生輝,頭上雖無盔,腰間長劍卻是正握在手中,他微蹙著眉,靜待牆門全開,像是等候已久。

    「千澤果然是守信之人,如此大難依然如期而至,實在令黎山感佩!」待看清來人時,戎裝男子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黑衣男子的手,感慨說道。  

    「趙旺勉力而為,不耽誤雲峰的大事便好!」黑衣男子淡然一笑,在戎裝男子的牽引下走進了通道。身後素衣女子亦步亦趨緊緊跟隨,那矮個僕人卻止步回身,似又回到前院繼續守衛。

    拐過三次彎,經過五處岔路口,趙旺夫婦隨著黎雲峰終於走入一間大廳。只見大廳里三五一群,站著坐著不少男人議論紛紛,見三人走入登時都自覺噤聲,靜默不語。

    進入有的粗狂彪悍,臉上帶著傷疤,面色兇惡。有的身形削瘦,只一雙眼睛滴溜溜的打量著趙千澤夫婦,賊光閃閃。有的相貌平凡,或坐或站沉默不語,也有相熟識些的,朝著趙千澤夫婦微微頷首致意。

    不論如何相貌裝束,這些人無一不是膚黑體健,便是最瘦小的,那眼睛也是神采奕奕,像是很有把子力氣。在眾人的注目禮中,黎雲峰目不斜視,昂首前行,趙千澤則面容和善,不住的回應著人們投來的無聲問候。趙妻則用手帕掩著唇,低頭隨行。

    經過大廳,三人進了一間暗室,摒退了僕役之後,黎雲峰親自為趙氏夫婦斟了茶,一副義憤填的樣子,慨然說道:「修木已經一一詳說,不說那偌大產業,這次兄長與嫂嫂性命懸懸被奸人所害,做完這單生意,小弟一定帶著兄弟們去屠了林縣府衙,為兄長報仇!」

    「暫還不用雲弟出手,今日恥辱我會定然十倍討回!那**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趙千澤擎著茶杯態度決然。  

    「他日但有支使,雲峰定然赴湯蹈火,以全兄長今日信約!

    」趙旺字千澤,黎山字雲峰,兩人本是同鄉,亦是同窗,曾一同參加科舉會試,也曾雙雙名落孫山。

    黎山本是當地極有名的天才童生,能文善武,趙旺雖不及黎山聰慧但勝在靈活奇智。後黎山被叔叔拉下水,又破了產無奈做了海盜,最終反而否極泰來,成了海上小有名氣的盜匪頭子。

    趙旺則棄筆經商,幾經奇遇竟成了不顯山不漏水的布商巨賈。

    黎山本就極重義氣,後得機緣重逢,兩人一拍即合,一個供應各種布匹糧食,一個偷渡販賣,從來默契無二,相處得如同親兄弟一般。

    趙千澤啜了口茶,稍稍緩和了語氣:「會有那一日的,不說我的事了,這批貨,已是我全部的家底,修木此番接應,不會有閃失吧?」

    黎雲峰迴到主位上安然坐下,道:「大哥放心,修木跟著我也有十多年了,極知輕重,料想不會有什麼差池。」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咚咚的敲起門來。黎雲峰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此處是特別守備的密室,沒有大事發生是不會有這般失態行徑的。他將手中茶盞放下,沉聲回應:「進來。」  

    一個形色慌忙的小卒推門而入,一臉的急切剛要回稟就看到了端坐於前的趙旺夫婦,正要迸出的話語又猶豫著咽了回去。

    黎雲峰看了看趙氏夫婦,坦然笑道:「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小卒這才顫顫巍巍的回道:「王頭領收了布匹糧食,又順路領了黑火一路押運不巧趕上了官差巡查,雖然這次掩飾的很好,也通了好處,但不知為何才離開不遠那隊官差就追殺了過來!」

    一旁的趙千澤自顧自的端起茶杯,吹了吹浮茶,只是捏著杯子的手不覺加重些力度,不覺用餘光掃了掃端坐主位的黎雲峰。

    那黑火便是私運的火器,雖說海盜們向來有走私軍火,但是自己只負責布匹糧食之類的供貨,從涉及不到黎山的軍火生意。趙妻雖掩著面,暗下也是吃驚不小,只是皺著眉,死死盯著那個報告的小卒。

    黎雲峰面沉似水,冷冷問道:「人貨可安好?」

    「損失了一車雜貨,但大件幸而得存,只是王頭領身中一槍,不過······」說到此處小卒支吾著像是不知道怎麼繼續。

    「不過什麼?」聽聞貴重貨物無恙,黎雲峰暗暗的舒了一口氣。

    「不過王頭領他並不像一般重傷的模樣,傷口快速結了黑疤,不見流血,總是噁心反胃卻什麼也吐不出,這會整個人都紅紫紅紫的,難受得直打滾。」  

    「哦?請傷醫沒有?」黎雲峰關切道。那王頭領正是前言中的修木,向來是黎雲峰得力臂膀,很多事情缺了他便要麻煩許多。

    「請了,但老傷醫們也是沒啥辦法,都撓頭嚷嚷難辦。」

    趙千澤看向黎山,沉吟著說道:「千澤也略通醫術,這個關頭十分緊要,不然雲峰叫他們把修木抬過來,我且試試。」此番趙千澤本就帶著禍心,見機會出現怎肯錯過。

    「向來知曉兄長虔心信道,竟還通醫術?」黎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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