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牛鬼蛇神
所有人齊齊站起身,高舉著瓷白如玉的酒杯,朝向雲南,肅然朗聲道:「為我滕縣新任刑房典吏,接風洗塵!」
十數盞杯底同時一揚,紛紛一飲而盡。
小六更是激動,他盯著雲南目光灼灼,有說不盡的敬佩敬仰,直到坐下都無法把視線移開。
看到小六,雲西就止不住的開心。
小六同學可謂是把二十一世紀小迷妹閃閃的星星眼,成功演繹了一番。
白白胖胖的胡知權端著酒杯,笑吟吟的走到雲南面前,親切的說道:「雲老弟,來,隨著大哥一一認識下諸位兄弟前輩。」
雲南坐在椅子上,卻沒有動,胡知權笑眼又彎了幾彎,耐心的解釋道:「放心放心,不會勉強雲老弟飲酒,以茶代酒就行!」
「雲典吏···」隨著小六脫口而出的一聲驚呼,眾人這才注意到,雲南半閉著眼睛臉色慘白,眉頭緊緊蹙著,似是很不舒服。
雲西登時渾身汗毛倒豎,她第一個站起身,驚慌的掏出錦帕,緊緊捂在雲南口鼻上。
是那杯水!
雖然沒有酒厲害,不至於致命,但是成型未滿一年,他還不能進食。
又加上白日被殷三雨陽氣所傷,這一杯水也夠他十分難受的了。
雲南艱難的抬起手,接過白色的錦帕,慢慢的半伏在了酒桌上。
事發倉促,眾人看到從雲南鼻中緩緩流下的鮮血,一時都有些無措。胡知權連忙一個上前,伸手就要去扶。雲西立刻捉住了他的衣袖,緩了臉色,笑著解釋道:「不妨礙,不妨礙,兄長這體虛的毛病是打娘胎裡帶來的,想來白日動了些氣,這會休息休息就好了。」
胡知權遲疑了一下縮回了手,有些狐疑的盯著雲南。
「雲典吏若是身有不適,就先回罷。」楊拓的語氣雖然仍是很淡,但已經有了幾分關懷之意。
雲西幫雲南清理了桌面上的杯盤,將他小心扶正,才抬起頭坦然道:「無妨無妨,哥哥這是尋常的體弱之症,緩一會就好了,今日是諸位前輩為兄長的接風宴,酒都沒敬,前輩也沒認全,怎好因著我們掃了大家的興致,這敬前輩的事就由雲西代勞了!」
扶他的時候,她已知雲南的狀況不算嚴重,的確是緩一會就會好。
雖然雲南已為她打出一個漂亮的開門紅,但是她才是真正的人類,日後混世,還要以她為主。
在這個傳統封建以男為尊的時代,要以女兒身在衙門混,不在一開始就立起威,實在很難打開局面。
雲南已為她犧牲太多,拼盡全力的扶著她上了軌道。
而日後的路,
她自己的路,
終究還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去闖!
只會依賴的人,終會被依賴反噬!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她自己,是那個遺世而獨立的雲西!
她忽略了小六擔心的神色,只端起酒杯,衝著胡知權敬道:「第一杯!就先從胡典吏敬起!雲西這廂有禮了!」
言畢她豪爽的一翻杯底,盡飲佳釀。
「無事就好,剛還夸妹子是巾幗不讓鬚眉,現在一瞧,竟是個女將軍!」胡知權眨著眼睛,笑眯眯的誇讚。將酒杯向前一端,又正經了顏色道:「在下胡知權,戶房典吏,妹子稱我知權大哥就行!」
言畢,一杯盡。
第二位,胡知權引著她走到了上首楊拓面前,介紹道:「這位是滕縣教諭,楊典史家大公子,楊拓,楊教諭!」
「日後兄長與雲西若有做的不妥的,還望教諭大人不吝賜教!」雲西恭然欠身,再仰首,淺綠色的液體划過喉間,留下一片微痛的灼熱。
楊拓緩緩站起身,俊美的臉上一抹淺笑雍容倨傲。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頭,金爵中酒盡。
第三位便是那夾栗子高手,清瘦書生一般的男子。
「這是工房典吏,李儒,最是心靈手巧,一本營造法式背得滾瓜爛熟。」胡知權介紹著。
雲西著重的留意了此人,長相清秀,只是太過瘦削,兩頰有微微的凹陷。他伺候著楊拓,雖有諂媚之嫌,卻並無半點下作的小人嘴臉,反倒有一種親人間的自然與坦蕩,必然不是凡人。
雲西又飲了一杯,李儒溫文有力的和聲回敬。
第四位是禮房典吏,王柏,大約四五十歲的模樣,長得並不出奇,只是臉色黢黑,比之殷三雨那種健康的古銅色,黯淡粗糙許多。雲西認出這邊是出言賒帳賣水果的人。
此人必然是小生意起家了。
第五位是吏房典吏,白染。
白染?
雲西眸光倏然一亮,這不就是符生良的前任親信,同窗好友白染嗎?
不同於李儒的瘦削,白染生得很圓潤,卻不算胖,一看就是殷實之家富養出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柔弱書生。
白染笑得有幾分靦腆,幾分羞澀,看樣子是個很老實本分的人。
蔫人出豹子!
雲西忽然想起這一句前世俗語。這個柔弱書生,竟然能讓浮生良那麼精明的人栽跟頭,也是不簡單。
第六位,兵房,奚岱倫。這一位終於坐在左側了,五大三粗,一副武人模樣,正是揚言去找賭坊聖手發財的那一位。
第七位,皂班捕頭宮嬌嬌。是講出用母錢掙錢的那位,身材不錯,只是長相普通,是那種教人看十遍也說不出特色的人。雲西有些吃驚,有如此頭腦,卻是個皂班捕頭。而且名字也逗,宮嬌嬌?名字真是比女人嬌柔。
只站大堂,呵呵道,干法警,真真屈才,至少也要做個戶房小吏啊。
第八位,壯班捕頭,宮湄湄。與宮嬌嬌極其相似的長相,只是略年輕一些,不用說,宮嬌嬌他妹妹,哦,不,應該是宮嬌嬌他弟了。
三班六房盡已到齊,第九個是下面多設的小雜房,便是坐在小六身邊的胡勐,庫房吏。庫房雖然地位底下,但其中油水肯定不少。
一圈下來,回到座位吃菜的雲西,胃已經隱隱有些刺痛,這身體畢竟稚嫩年幼,不然以她前世醬香型高度酒女王的威風,這樣低度勁小的酒,完全不在劃下。
但是別人一杯,她就要九杯;三圈下來,別人三杯,她就要二十七杯,怎樣也是別人占盡便宜,任她酒量再好,怕也終歸撐不住。
而且除了撐住,她還要主動還擊,不把他們灌個天昏地暗,認不得爹娘,就不會長記性!
第二圈敬酒即將開始,眾人看著九杯下肚的雲西雖然面色微紅,但仍神智清醒,都暗自咋舌。
看她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單薄的身材,不想卻又如此好的酒量,的確令人心驚。
「雲西是個小女子,不比各位大人前輩,也趁著今日的酒興,願多喝幾杯,這樣一杯一杯,也不盡興,不如雲西直接一起再敬各位九杯,各位前輩也各飲九杯,不知諸位前輩可敢接敬?
雲西的話暗帶挑釁,屋中除她都是男人,早有人被她激起了酒興,躍躍欲試。
一個小女子連喝一圈,還敢向他們挑釁,真當他們是吃素的?
「口氣這麼大,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門外突然響起一個高亮而兇惡的聲音。
緊接著,咚地一聲巨響,緊閉的兩扇房門被人豁然踢開!
眾人皆是一驚,轉頭望去。
只見大門洞開,猛烈倒灌的冷風呼嘯著貫穿門洞,一個男人正站在冷風的中心,大幅度踢門的腿還囂張的懸在半空,一手扶著腰間佩刀,一手叉腰,臉微微揚著,深邃的眼睛斜眯,輕蔑的環視眾人。
「殷頭!」小六驚喜的聲音脫口而出。
雲西心中冷冷一笑。
流氓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