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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近在咫尺

    聽到雲西的問題,雲南一拉韁繩,駿馬驀然止步。

    他無聲回首,靜靜望著雲西,瓷白臉頰隱在幽幽暮色之中,冷若冰霜。雲西驅馬趕上,挑眉淺笑,嘲意十足,「要是我一直沒猜到,你不會一直袖手旁觀下去吧?」

    他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側眸望住她,「還想的起來再去囚室查問,證明,你離堯光白越來越近,」他雙眼微眯,目光愈發凜冽,「而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雲西聳聳肩,不屑輕笑,「這個世界,從來不會給人足夠準備的時間。而我雲西,從來不需要刻意準備。」

    她唇角忽地彎出一抹淺笑,邪魅妖冶,攝人魂魄,「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準備之中。什麼堯光白、堯光黑,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足懼哉?」

    說完,她右手猛地一揚,馬鞭驟然劈開空氣,發出一聲清亮的脆響,箭一般直直衝了出去!

    雲南望著她的背影,緩緩閉上眼。

    只覺一種不能言說的複雜情緒,縈繞心間,久久不能散去,徒余無盡迷惘,悵然若失。

    寂寂歸途,兩人都似隔了心事一般,再無言語。

    回到衙門,他與她徑直奔往囚牢。雖然三面牆壁上都掌著油燈,班房依舊昏昏暗暗,仿佛其中積蓄了太多冤戾的黑暗,再強的光線也射不穿。  

    還有一種混著腐臭味道的霉敗的氣味,阻塞著人的呼吸。

    心情本就不好的雲西,此時更是煩躁不堪,不覺掩住了口鼻,匆匆走進囚房獄吏值班房。

    不同於衙門其他部門,囚房夜間也有獄卒值班把守。

    三個滿臉疲色的值班獄卒一見刑房來人,齊齊站起身。

    其中一個眼熟些的獄卒,熱絡的走向前,臉上堆著笑,揖手打著招呼,「雲典吏,雲書吏,天都黑了,怎麼還來囚房,是還要審問白天的那個徐霞客嗎?」

    雲西拍了拍身上塵土,語氣稀鬆平常得就像是在村口和老鄉聊天,「這回不審他,跟他一塊被押回衙門的那些漁場打手呢?還在獄裡吧?」

    「在,都關在一起了!」獄卒肯定的說著,轉身取下掛在牆上的一大把鑰匙,又擎了一盞油燈,「二位先去審訊房等候,俺這就把他們的頭頭帶過去。」

    「不必了,」雲西走到獄卒跟前,星眸含笑,「我們直接去囚房,就在囚牢外面,一起審就行。」

    獄卒點點頭,「好,二位這邊請。」

    不多時,三人就走到了位於監牢最深處的大號囚室。

    

    一踏進囚室門檻,雲西就皺起了眉頭。

    不知是為了防範越獄,還是只想專門折磨犯人,監獄深處通風效果非常不好。

    又加上屋子裡裝了太多人,古代老百姓冬季基本不洗澡,一大幫壯漢吃喝拉撒又都在裡面。

    各種體臭,狐臭,腳臭,污穢之物加在一起,直衝鼻竇,熏得雲西腦瓜仁嗡嗡的疼。

    旁邊雲南卻很淡定,眉目容色平靜如常,一襲白衣更是整個囚室里最養眼的存在。

    雲西不禁皺了皺鼻子。

    她很懷疑,這個從小扎在人骨堆里,聞著各種血腥屍臭長大的世家公子哥,就是跌進泥潭裡,行至儀態的優雅高潔,也不會減損分毫吧?

    勉強定了定神,雲西從獄卒手中接過油燈,抬眼向囚室深處望去。

    手中油燈隨之緩緩移動,昏黃的光暈不斷向前,驅散著濃濃的黑暗,一串被燈光拉成變形的人影恍然出現。

    光線雖弱,卻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有人立刻就轉過身來,扒著囚欄,扯著嗓子喊道:「官差老爺,官差奶奶,小的們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抓錯人啦!」  

    有人跟著急急喊道:「就是就是,官差爺爺,官差奶奶,求求你們醒醒好,快快放了小的們啊!小的們真的是冤枉啊!」

    還有有的喊,「俺家裡還有八十歲老母,三歲小兒沒人照應,求求爺爺們醒醒好!體恤體恤小的們!」

    後面的則叫喚道:「爺爺奶奶們好人有好報!升官發財一年更比一年高!」

    雲西板著一張黑臉,目光冰冷,犀利如鷹。

    她環視著囚房裡爭相扒著圍欄,拼命伸出手求救的人們。

    一個個雖然都人高馬大,滿臉橫肉,卻都灰頭土臉,頭髮蓬亂。她只掃一眼就可知,這些都是是群油頭滑腦的村疲流氓。

    一個比一個會裝孫子的大尾巴狼!

    「吵吵什麼?!」獄卒抄著鐵棍,急急的敲打著囚欄,不耐煩的嘶吼著,「官爺們是來提審的,一個個的都給爺坐回去!別他娘的起鬨!回頭要有一句假話,就全他娘的給爺爺在裡面過年!」

    囚室眾人聞言,立刻哀嚎著鬆開了圍欄。面上雖然聽話的全都坐成了一團,嘴上卻還是在求饒不斷。

    不過已經沒有任何心意,總還是那一套上有老母,下有兒女,一定不能在牢房裡過年的陳腔濫調。  

    「雲書吏,您看這兒這群潑皮實在太吵鬧,不然還是一個一個單獨的審?」獄吏湊到雲西身邊,看著混亂的囚室,小聲建議。

    雲西冷冷哼笑一聲,環視著眾潑皮,故作怒色,狠狠說道,「不審了!這個樣子,審也審不出什麼實話,就關著吧!反正臨縣胡亂被抓住的,都在牢房裡過了幾個年了,咱們滕縣牢房歷來消停,有了這群,今年也熱鬧熱鬧!」說完,端著油燈,利落轉身,大步就走。

    身後登時傳來一片悽厲的哀嚎聲!

    「官爺只管問!俺們保證問啥說啥!絕不說假!」一個身材最高的潑皮沖在最前面,拼命向外伸著手,唯恐雲西真的走出監牢大門。

    雲西緩緩回過身,臉隱在燈光後,半面明晰半面幽暗,陰冷森然。

    「我要問的話,很簡單。不涉及你們那套糊弄百姓錢財的腌臢把戲,也與你們橫行鄉里的髒事無關。但要是一個字的假話,不僅今年出不去,明年後年也都得在這兒過年了!」

    「官爺只管問,官爺只管問!俺們絕不說瞎話!要是有一個字的假話,管教俺們天打雷劈!」高個子的舉著一隻手,急急立誓。

    雲西眉梢一挑,慢慢轉過身,「那就先說說,你們抓那個外鄉人的所有經過。」  

    大個子頭點得撥浪鼓一般,先從徐霞客擾了漁場正常的釣魚活動時開始講起,中間部分,雖然隱瞞了漁場矇騙百姓的把戲,只說那個外鄉人攪亂漁場生意買賣。但除了這一點,其餘部分都與徐霞客說的能夠對上號。

    雲西心裡不覺一沉。

    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新說法,也就代表了沒有新的突破口。

    待到大個子一口氣說完,雲西卻突然發現了一處可疑的地方。

    「一派胡言!」

    她突然發出一聲爆喝!怒目戟指,「你們這麼一大群壯漢,怎麼連一個身材單薄瘦弱的酸書生都逮不住,還放他跑了那麼遠?分明是滿口假話,看本差官是個女子,糊弄矇事!」

    旁邊的獄吏也被她嚇了一跳,不覺後撤半步,只有雲南掩唇側頭,輕咳了一下,掩飾著摻雜著一些尷尬的無奈之感。

    大個子一把扒住柱子,哭嚎著辯解,「官爺明鑑!小的們沒有一句假話啊!當時是俺第一個就捉住了那個窮酸!他趁著俺不注意插了俺的眼睛,一個不防才被他跑了出去,後來俺們又跑上去,誰成想就要抓住他,突然跌了一個大跟頭,還絆摔了兄弟們,這才叫那個窮酸跑出那麼遠去的啊!」

    「對對!就是冰面太滑!」  

    「俺就是被他們絆摔的!官爺,俺們大哥說的全是摸著良心的大實話啊!」

    「摔倒?」雲西從鼻中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哪有這麼巧的事?第一個摔倒的那個,把褲腿捲起來,本差官倒要看看能摔成什麼樣?」

    大個子第一個捋起褲腿,伸腿向前,無辜的叫喊著:「差官您看,俺腿上這會還淌著血水呢!」

    雲西剛要上前查看,肩膀上卻忽然受力,手中燈盞倏然被人奪走。

    她側頭看去,只見一抹白色身影掠過她,擎著燈盞,走在了前面。

    是雲南。他不由分說的就搶去了檢查潑皮傷情的任務。

    雲西這才想起,自己想要去驗傷的行為有多麼不妥。

    這特麼的是在大明朝。

    自己雖然是刑房吏,但畢竟還是一個有著點身份的未婚世家女,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去看別的男人毛乎乎的大腿,肯定是有礙名聲的。

    雲南並不理會雲西複雜的心理活動,揮手用油燈向前一掃,便將傷情看了個仔細。

    「這傷是摔倒後磕的?還是在摔倒之前被什麼東西擊中的?」雲南緩緩直起身,神情專注。  

    大個子忽地一拍腦袋,恍然道:「哎呀,之前一亂都給忘了,官爺這麼一問,俺才想起來。這條腿是突然一疼,才跪著摔了的!」

    「突然一疼?你再說得仔細一些!」雲西急切問道。

    「就是俺跑著跑著,腿上突然一疼,就跪著摔了,」

    大個子回憶著說道,「那感覺,就像是有人用彈弓子打了俺。」

    雲西與雲南不覺對視一眼。

    誠如雲南所說,他們與堯光白的距離,真的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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