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零一 他的質問
幾個捕快聽了殷三雨的話,立刻將暈厥的錦衣衛七手八腳的抬上了擔架,徐霞客也被反手綁了,一同押到了馬車上。
雲西卻沒有動。
倒不是和殷三雨置氣較勁,只是現場那麼多痕跡,她不能錯過。
雲南教過她,案發地,也就是現代所說的第一現場,通常都會留下或多或少的線索。
另一方面,唐錦衣衛的傷勢也的確耽擱不得,讓他們帶人先走也好。她正好可以專心檢查情況。
「雲西!」身後的雲南忽然喚了她一句。
雲西回過身,就見雲南正望著她,目光幽深。
她快步跑向前,好奇問道:「什麼事?」
「我先跟捕班回衙了。」雲南微微一笑,說著很是隨意。
雲西知道,他是要考驗自己單獨的觀察能力,卻還是冷哼了一句,「你就不怕我疏漏了什麼重大線索?」
「我本就是不存在的,不能幫助,只能歷練你。」說完,雲南一拉韁繩,駿馬嘶鳴了一聲便掉了頭。
雖然知道他的話是再正確不過,但她就是沒來由的有些氣悶,「存不存在,可不是你說了算!」
「不能依賴別人,」雲南身子一頓,側眸看她,淡淡道:「能依賴的人,只有你自己。」
說完,雲南的馬就跟在捕快們的後面,蹄聲沓沓的遠去了。
望著他傲然挺立的背影,漸漸變為小小的一點,雲西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自嘲般的笑了,「這一點,沒人比我更清楚。」
她轉過身,面色凝重,再度向那顆大樹走去。
「怎麼?留你一個女兒家在案發現場,雲典吏真放心麼?」
旁邊牽著馬的殷三雨,伸手捋著白馬的鬃毛,不以為意的瞟了她一眼,語氣輕佻的問著。
此時此地,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雲西卻沒有理他,低下頭,開始分辨地上腳印的分布。
可是才開始看,她便忍不住的飈出了一句粗話!
「靠!」
滿地的腳印新舊交疊,已被踩得一塌糊塗。
案發現場的腳印是要保護的,這幾個公差心裡就沒有一點數嗎?
殷三雨被她吼得一愣,停了手上動作,呆呆的望向她,「你說什麼?」
也許是心裡已拿殷三雨當朋友,也或許是相信殷三雨的接受能力,總之在他面前,雲西並不想委屈自己,再去扮演什麼大家閨秀的人設。
她抱臂而立,仍沒有理他,目光理著混亂的腳印,忽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唐神捕躺倒的周圍雖然很多腳印,但是除了他們來的方向,沒有任何一個方向再有腳印!
這又意味著什麼?
她剛想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尋找下去,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隨之而來是一片陰影,飄然而至,罩在她的臉上。
一抬頭,殷三雨那張面色微寒的剛毅臉瞬間映入她的眼帘。
「忽冷忽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是你雲書吏對待朋友的相處之道嗎?」他直直的盯著她的眼,深邃的眸子灼亮迫人,似蘊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她身子挺得更直,仰著頭,露出一抹淺笑。雖是笑,氣勢卻凜然得近乎於彪悍,「雲西對待朋友歷來誠懇,如此轉變有三個原因。」
他濃眉微挑,不由得嗤笑出聲,「不僅有原因,還一下就是三條?」他後撤一步,摸了摸眉毛,「說吧,我到要聽聽你會怎麼說?」
「第一,我會友善的對待朋友,但假若對方對我的友善不予理睬,我便會收回我的態度。以對方的態度回報對方。」
殷三雨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似的盯著雲西,「你的意思,毛病出在我的身上了?」
雲西無辜的聳聳肩,「方才我詢問三雨兄公事,三雨兄顯見是不願理我,我只好投桃報李了。」
殷三雨聽了噗嗤一笑,臉上卻帶著些許狠意,似乎是氣極反笑,「要說先不理人,也不是我吧?」
雲西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忽然正了顏色,眼底一抹寒光鋒銳奪人,道:「三雨兄,你對待朋友的相處之道又是什麼?」
殷三雨手一攤,毫不猶豫的答:「自然是火里來水裡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兩肋插刀,不皺眉毛啊!」
「我的朋友之道,只有兩個字!」她的語氣異常堅定。
「哪兩個?」殷三雨隨口問道。
「尊重!」
殷三雨忽然一愣。
這兩個字,她說得極重,肅然的神情更是鄭重得不行。
她背過了身,側了頭,視線再度聚積到地上遠近不同的各色腳印,緩了緩語氣,道:「這就是第二個原因,剛入山寨時,為了保護我,三雨兄拽了我的手,我知道情況緊急,也很感激三雨兄的護佑,但後來已然沒了險情,我要把手撤回,三雨兄卻執拗不肯。雲西不是凡俗女子,倒不是在意男女大防,只是雲西有自己的意志時,不希望別人強迫。尊重彼此不同的意願與選擇,這就是雲西與朋友的相處之道。」
她一口氣說來,完全沒有停頓。可是說完之後,身後卻久久沒有回應。
她的心登時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直白太無禮。
殷三雨再怎麼不拘小節,到底還是個古代人,聽她這一通跨時代的概念理論,不會也被嚇傻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回過頭,想要探看一下他的反應,卻不禁被眼前一幕給嚇到了!
殷三雨也背了身,身子微躬,一手扶著刀柄,一手似乎正在捂著口鼻,脖子與耳廓紅的簡直能滴出血來!
雲西嘴角一抽,不好,真的被她嚇到了。
她一時也有些傻了,不知該如何才能挽回局面,尬笑了兩聲,剛要打破僵局,卻聽他嗓音有些嘶啞的小聲道:「是我的錯···我只是把你當兄弟了···一時沒···」
雲西趕緊接過話頭佯裝大度的乾笑兩聲,「沒事,三雨兄是雲西的朋友,朋友嘛,開誠布公的說了,以後就好了。」她話鋒忽然一轉,「不過,這並不是最近我不理三雨兄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在第三條。」
殷三雨這才緩緩轉過身,側過臉,疑惑的望著她,「那是什麼?」
雲西喟然一嘆,「因為這次捅到羊圈裡去了,我家兄長覺得此時不宜與胡楊兩家任何一方走得太近,便不許我太過···呃···」
由於符生良也是她的朋友,她不想在他背後講他的計劃與安排,只好臨時把黑鍋扣在了雲南的頭上,好在雲南這個大家長也本就不讓別人輕易接近她,這個黑鍋背得也不算冤。
聽到這裡,殷三雨已經恢復了些顏色,剛要說話,卻又見雲西端正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朝著他揖手一躬。
「既然是朋友,那雲西便不能只考慮自己的立場,之前沒有先與三雨兄說明,就冷遇三雨兄,是雲西的不是。雲西在此向三雨兄賠禮啦!」
她的身子躬得很深,但是心情卻驟然輕鬆許多。
朋友就該有個朋友的樣子,她一直就想找個機會,早點把黑鍋扣給雲南,開誠布公的對殷三雨坦誠這層顧慮。
看著她一副老學究的古板模樣,殷三雨不由得笑出了聲,他走向前,爽朗的拍了拍雲西的肩,無所謂的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雲典吏擔心的其實很有道理。以後在旁人前,我儘量不打攪你們刑房就是了。」
雲西抬起頭,粲然一笑,「本來想找個機會早點跟三雨兄說的,不想三雨兄先生起氣了。」
殷三雨嘴一撇,頗有些無賴的說道:「我哪裡有生氣?」
雲西指著地上唐神捕躺過的痕跡,認真說道:「那最早我問這是什麼情況,三雨兄怎麼不理我?」
殷三雨誇張的一拍腦袋,恍然道:「哪有不理你,那是要給你找東西!」他轉身就向老白走去,摘下系在老白馬鞍上的一件包裹,隨手拋給雲西。
「今早,我們例行在山下四周巡看,就看到兩道混亂的腳印,一路追蹤到此,就看到了那個錦衣衛。」
雲西一把接住包裹,打開一看,卻愣住了。
就聽殷三雨繼續說道:「這一套就是堯光白的衣服,當時被他背在背上,不知道他是怎麼得來的?」
雲西拽出衣服,果然形制款式都與徐霞客身上的別無二致!
「那腳印呢?三雨兄追著兩道腳印到了這裡,一道是錦衣衛的,到了這裡就不見了,另一人的腳印呢?難道原路返回了?」雲西指著地面問道。
殷三雨搖搖頭,「我們追蹤而來的腳印都是一個方向的,第二個人的腳印到了這裡,似乎與錦衣衛的腳印激烈的纏鬥過,不出意外,就是那人打傷了他!」他一邊回憶一邊說著,說到這裡,臉上表情也是越來越疑惑,「可是打鬥之後,那腳印就消失了,我當時也很奇怪。」
雲西放下包裹,再度在四圍尋找了起來,但是腳印已經被破壞的太嚴重,圍繞著那棵樹凌亂一片,再找不出任何線索。
等等!
雲西雙眼忽然一亮!
「樹!」她驚叫出聲,趕緊走到大樹近前,轉著圈仔細的查看起來。
殷三雨也湊了上了,忽然指著他那面一處痕跡,「看這裡!」
雲西趕忙看去,只見那一面的樹皮有幾點微不可點磨損痕跡,她順著痕跡抬頭望去,周身立刻被嚇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