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絕色美男
齊衙內像是聽到了很麼可笑的話一般,環視著左右嗤然一笑,「聽聽,就這麼個小妮子,竟然也跟本衙內叫上板了,你們說說,她這個套兒,本衙內是上是不上吶?」
左右僕從剛要諂媚的搭茬,就聽樓上菱香姐話語悠悠揚揚的又說道:「齊公子此言差矣,這三個問題並不是什麼圈人的套子,而是菱藕香的誠意。」
齊衙內不以為然的抬手彈了彈自己衣袖上的灰塵,「本衙內倒要聽聽,你家這個圈套,是怎麼個誠意法?」
「難得齊公子賞臉,一出手就是三千兩。」
菱香姐一雙明眸微彎,淺淺一笑,「不過咱們菱藕香開門接客,從來都是最重情義的,並不以金錢為重。」
說著,菱香姐緩緩環視著屋中眾人,「菱香兒今日有意結交齊公子,若是公子肯賞臉,肯為菱香兒破規矩鋪下這一層台階。今夜不僅會讓齊公子盡興支使,分文不取,更會另外奉上三千兩,作為齊公子初入菱藕香的見面禮。」
此言一出,登時全場譁然。
雲西也有些暗暗心驚。
菱藕香的實際掌權人菱香姐,怎會如此莽撞,意氣用事?
別人還沒有給她下套,她便自己給自己下了那麼大的賭注,即便她有八成的把握,也總還有兩成的風險。
如論怎麼看,這一招棋下得都不符合她的身份。
因為一旦開了這個頭,勢必會給後來人樹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這個社會向來不缺財大氣粗膽氣壯的人,若是今夜這一番傳播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會受這次高額賭注的影響,時不時的也想來菱藕香討便宜。
菱香姐這一招,無疑會給日後菱藕香的穩定經營,埋下巨大的隱患。
齊衙內斜倚在座位上的身子也登時一直。
他瞪大了眼睛,表情誇張的朝著左右,冷笑道:「哎呦呦,莫不是小爺我剛才聽茬了?見過想不開的,卻沒見過這個小蹄子這樣想不開的,竟然上杆子給小爺送銀子?」
他旁邊那個本地闊少立刻躬身向前,一臉壞笑的說道:「衙內,咱們一群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還怕她們一群小妮子不成?」
說著他目光陰毒的瞟了一眼菱香姐,「以前沒有您,小弟才會吃虧,這次咱們人多勢大,決計不能教她們占了便宜,她們不是要押嗎?咱們出到五千兩,若她們還敢跟,咱們就跟她們玩一把!」
「嗯!」齊衙內撇著嘴,臉上笑容越發淫邪,「今個小爺興起,願意跟她們玩一玩!就押五千兩!」
菱香姐挑眉一笑,「那我們菱藕香也自當奉上五千兩!」
她話音剛落,身後紅衣的藕香姐便朝著一旁的黛娘低頭囑咐了幾句。
黛娘表情立時嚴肅起來,拎著裙角,一個轉身便迅速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廳中氣氛也隨著賭注的提升,進入了最高潮。
「好,那菱香兒便先說這第一個問題。」
菱香姐目光灼灼的望著齊衙內,柔聲說道。
「您可知道早在我大明立國之初,太祖高皇帝,仿繼兩宋制度,於江東門外建十五酒樓。上以海內太平,思與民偕樂,詔賜文武百官鈔,命宴於醉仙樓,而五樓則專以處侑酒歌妓者。蓋仿宋世故事,但不設官醞以收榷課,最以清朝佳事。
「所建諸樓只專用來賞宴百官及中舉士子,尋常百姓商旅絕難有此殊榮。
「為與諸樓相區分,洪武年間,還專門設置了專供百姓商賈取樂的富樂院。由此便可知,樂戶女子雖屬賤籍,但本就有區分規劃。
「齊衙內您張口閉口,便把勾欄瓦舍之地與尚風雅逐風流的青樓混為一談,是對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的施政不滿呢?還是更加嚮往舊元對唐風宋俗,這些漢統漢俗盡數踩踐在腳底的荒蠻劣行?」
此言一出,齊衙內一夥登時啞口無言。
雲西內心中,對於此時的齊衙內一伙人,其實很能感同身受。
因為菱香姐用的大量典故,她根本就是聽都沒聽過,整套話下來,能夠做到全部聽明白,不被繞暈就已經很不易,更不要說找到其中的漏洞加以反駁了。
而且最後稀里糊塗就被扣上那麼大一定黑鍋,想要爭辯,可是有根本找不下嘴的地兒。
不過,菱香姐並沒有給他們還嘴的機會。
她清亮的聲音有條不紊的繼續說道:「其三,我大明官妓本就承宋沿唐,既有樂舞妓,也有飲妓。而樂舞妓適合文士饗聚宴殤,詩酒文會;飲妓卻以勸酒助殤為務,嘈雜煩亂。
「近年來,江南文士多風流,便將一眾秦淮名妓托得以登台獻藝為恥,聲樂歌舞諸伎藝看成不入流,只以搬文弄墨為業,殊不知不唱不伎,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想要當得我菱藕香的頭牌花魁,不僅要精通諸樂歌舞,詩詞文采更是要出眾。
「諸公子們想要喝酒助興,菱藕香自有飲妓相伴,可若是想要與上了牌子的姑娘們相處,便要看得公子們的心意和本事。
「齊衙內一直說我菱藕香的各位頭牌與花魁能歌善舞,是上不了台面的賤格,不如江南花魁們不會樂舞來得尊貴。那菱香兒敢問齊衙內,您這般本末倒置,不通風雅的要求,稱不稱得是上不了台面的粗鄙行徑?!」
說到此處,菱香姐語聲越來越厲,已到了咄咄逼人的程度。
這一番精彩的講說結束,大廳之中甚至有人高聲叫起來好來。
雲西覺得,若是跳脫出她查案的身份,她也是會真心認同這位有理有據,從容淡定,頗有大將風範的奇女子。
別說是本地人,就是她這個不折不扣的外地人聽了這番話,也覺得既解氣又痛快。
齊衙內一夥則各個憋紅了臉。
齊衙內更是蹭地一下,猛地站起身來,他抬手直直指著菱香姐,五官扭曲,結結巴巴的罵呵道:「誰他娘的跟你攪這些個有的沒的!惹煩老子,老子能整個買下你這整棟樓!敢罵老子粗鄙,老子今天就叫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粗真橫!」
說著他抬手一擺,就要身後跟班們上前砸場。
菱香姐依舊笑眼盈盈,「這麼說,貴人您就是回答不出菱香兒三個問題了?既如此,那您這五千兩我們如數收下,只要依循著規矩,您在菱藕香可以享受最高規格待遇,若是不想玩我們也為您準備最好的上房。」
菱香姐又環視著眾人,笑著說道:「幸得齊衙內慷慨,今夜所有貴人的所有花費,菱藕香都不收銀,權當宴請諸位與齊衙內一同歡宴!」
廳里登時響起一片熱烈的叫好聲!
雲西捏著下巴冷笑了一聲。
此時她才明白菱香姐的用意。
故意幾千兩幾千兩的投注,是在刺激齊衙內跟她做這一場豪賭。
如今贏了這一場戰鬥,還不忘與眾人分贓,無形中是拉起一張偌大的網,將廳里所有客人都從中立位置,拉到了自己一邊。
想必之後惱羞成怒,必會反悔的齊衙內一開口,就會有客人開口為菱香姐說話。
果然,就在兩個小侍女前去收銀票時,齊衙內雙目暴眥,雙手狠狠掄出,朝著兩個小侍女嬌嫩的臉龐就揮了過去。
「不順了小爺的意,這銀子我看誰敢動!」他聲音尖利趨近咆哮,整個身子都在憤怒的顫抖。
一旁跟班們也都急紅了眼,爭先恐後的沖向前,似乎恨不得要將那兩個弱女子生吞活剝。
兩個小侍女分明就是落進狼群的羊,登時花容失色的就捂住了臉。
這情景,叫一旁的雲西都看不下去。
「爾等狂徒!敢在菱藕香動粗?!」
隨著一聲厲喝,眾人只見空中一道紅光驟然閃過,直擊齊衙內一伙人中央位置,隨後一個飛旋,齊衙內與一眾跟班便開花了一般,四散倒地!
雲西雙眼瞬間睜大。
只這一瞬的功夫,本來站在菱香姐身後的藕香姐,就躍到了齊衙內一夥中間。
藕香姐修長的飛腿一個掃旋,便將他們全部搞定。
待她原地站定時,手上擎著的,正是那一疊的銀票。
「真是反了天了!」齊衙內狼狽的趴在地上,雙手支撐著身子,瞪著藕香姐破口大罵道:「就是你們兗州魯王見了本衙內,都要禮敬三分,你們這幫賤民,竟然對本衙內動手,明日本衙內一定要帶人把你們這個菱藕香整個蕩平!」
局勢正是最緊張之時,一個清亮而沉穩的聲音忽然自眾人身後響起,「齊衙內,您此言差矣!」
眾人皆是一驚,紛紛循聲回過頭去,卻見一個年輕男子傲然立於門前。
他身材高挑挺拔,穿著一件湖藍色長衫,衣服前襟上還繡著一株清雅蘭花,被廳中璀然的燈火一照,更顯得飄逸出塵,雍容華貴。
眾人視線再上移,卻一時間全都驚住了。
那該是怎樣一張俊美的面龐,縱然劍眉冷峻,眸中一點寒芒更是冰冷得迫人,卻都叫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他們從沒有想像過,一個身高八尺,身材筆挺的男兒郎,竟也能生得這美,美得動人心魄。
他只是靜靜的站在哪裡,就似一卷由冰雪書寫的詩畫,清泠美妙,卻又涼人心骨,美得教人根本錯不開眼珠。
雲西與殷三雨更是吃驚不少。
他們此行只在認識一下菱藕香,最終目的還是要秘密查案,可如今雲南竟然率先出聲,更將全場所有的目光瞬間吸引,之後又叫他們該如何低調行事?
雲西眉頭瞬間一蹙,難不成,雲南有了什麼其他打算?
卻見雲南望著已經被人慌忙攙扶起來的齊衙內,薄唇輕啟,一笑說道:「若晚生所料不錯,這位齊衙內便是來自南京,不僅家事赫赫,令尊如今更是高居南京六部之列。」
齊衙內狠狠啐了一口,歪過頭望著雲南,不懷好意的笑道:「沒想到,這菱藕香的男倌竟也有這般頂級貨色,總算也有些眼界,怎麼這會知道怕了?」
雲南勾唇一笑,從容答道:「齊衙內誤會了,晚生也只是來菱藕香開開眼界的尋常子弟。之所以知道衙內您的身份,還是托家父的福。
「晚生記得,去年令尊就上過一道疏,說是老母薨逝,要回家守孝。南京一眾官員都聯名上了請聖上為靈堂奪情的請求。當時此時也是影響頗大。就連家父那樣一個尋常官員都聽說了。」
聽到這裡,雲西的心不覺一動。
奪情這個說辭,她是聽過的。
古人以孝道為天,凡是父母死了都要停職回家,守孝三年。但是一些高官重臣,好不容易才熬到高位,不願到手的肥差因為守孝跑掉,就會玩一些政治把戲,叫皇帝奪情處置那些守孝大臣仍然留職。
齊衙內聽了越發得意,他雙手向旁一揖,「都是聖上抬愛,家父才能得此殊榮!」
可是雲南的目光忽然一凜,聲音也變得冷峻而嚴厲。
「據晚生所知,齊衙內的母親也在今年年初薨逝。
「無論是齊家太老夫人,還是老夫人,喪期都不過一年,正是子孫後代該當重孝的時候!可是齊衙內如今卻敢在青樓煙花場所尋歡作樂,出手更是闊綽豪奢,幾千兩銀子,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揮霍而出!
「如此這般劣行,不正是忤逆了聖上恩賜的奪情嗎?其言其行何止是沒有人倫,簡直藐視國法,藐視聖恩,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我們兗州府雖然不比京師南京,但是能來菱藕香的客中,也是非富即貴,京城言官那麼多,沒準一些的親戚就在咱們之中,齊衙內這般行徑若是傳入京師,恐怕獲罪的不僅僅是齊衙內您一人,就是令尊齊大人的官位怕也是會留不住!」
隨著雲南平緩的話語一句句說出,齊衙內的臉色已是紙一樣慘白。
雲西心中不由得輕笑,明朝言官的力量,在歷史上那都是相當有名的。
權勢通天如昔日首輔張居正,面對言官們對其該守喪期不守喪,奪情留在首輔位置的彈劾都不勝其擾。又何況罪行昭昭,官職又只是南京虛差的齊氏父子?
雲南不過輕飄飄一句話,就點死了齊衙內的致命要害,叫他怎樣都翻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