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裝比失敗(一更)
雲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起手中茶杯來。
瓷白的小巧杯子在雲西指尖靈活的轉動著,瓷身閃動著月芒般的光澤。那抹亮色印在雲西眸中,帶出一片寒意,「那一次,雲西查出了唐七星就是堯光白的種種證據,因此推斷,錦衣衛的唐七星身份為假,盜九天堯光白才是唐七星的真面目。」
雲西這話一出,符生良立刻回憶起那一夜,楊拓特意請來韓千戶驗證唐七星身份的情景。
當養尊處優,面白微胖的韓熙可緩緩從屏風後出現時,雲西正在揭穿唐七星假錦衣衛的身份。
那時,所有的人都以為貨真價實的錦衣衛韓熙可,正好可以在最後印證雲西的話,給堯光白一案蓋棺定論。
不料,韓熙可卻一眼認出唐七星就是錦衣衛唐七星本人無疑。
不僅沒有印證雲西的推測,反而徹底推翻了她的結論。
符生良望著雲西低沉的樣子,眉峰不由得顫動了一下,他擠出一絲笑,柔聲安慰道,「其實姑娘也不必自責,那一次,姑娘的證據推理其實沒有一點錯。」
雲西沉著臉色,不置可否。
符生良認真分析道:「忽然冒出來一個口口聲聲要抓賊的錦衣衛,但其實做的卻是江洋大盜的事,怎麼想,都應該是盜九天假冒錦衣衛才對。相比之下,錦衣衛官途遇挫,半路演繹出一個江湖第一大盜的事,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別說是姑娘,任誰也難想到這一點。」
雲西聽出了符生良的寬慰之意,報以感激的一笑。
她又看了一眼旁邊低著頭,端著杯子,佯裝抿茶的雲南,「的確,很多人都難以識破這一點,但還是有人一眼就看出了堯光白與唐七星的真正關聯所在。」
符生良順著雲西的視線望去,看到了沉寂無言,沒有任何表情的雲南,苦澀一笑,「是呢,曾經的斷案天才少年,現如今的雲刑房,便是一眼識破的那個人。」
雲西伸出手,纖細手指勾住茶壺提梁,轉而為符生良又斟了一杯茶,「大人可知道,為什麼別人推理,都會認定唐七星為假,堯光白為真。而只有家兄能推出,大盜與錦衣衛兩重身份都為真?」
符生良手扶著茶杯,目光仿佛凝滯住了一般,「雲兄畢竟是百年難得一遇,不世出的天才,能夠察覺別人察覺不到的地方,也很正常。」
「符兄此言差矣,」雲南說著,捏著茶杯,手指微動,瓷白的杯子一傾,瞬間灑出幾滴水,「其實雲南仰仗的從來也不是什麼天才,而是摒除一切雜念,客觀的看待事情的一切聯繫。」
符生良與雲西都有些意外,卻見雲南修長的手指在水漬上一抹,旋即勾出飛龍走鳳的兩個字。
「舍妹與大人之所以會在堯光白案中誤入迷途,只是因為這兩個字。」
雖然雲西認古代繁體已經堅持幾個月了,但由於水漬筆畫本就不甚清晰,那兩個繁體字筆畫又太多,再加上雲南實在過於耍帥裝逼lity,連筆繞筆行雲流水,所以雲西一時看得滿臉懵圈。
雲西嘟了嘟嘴,無奈只得捏起下巴,裝出一副看懂了正在思考的深沉表情。
「常識?」符生良看著雲南手下的字,脫口念出。
雲西挑挑眉,她說怎麼這麼眼熟呢,原來是「常識」這兩個字啊。
真是換身馬甲,差點就沒把你認出來!
雲西心裡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但是不滿歸不滿,雲南要說的話,她已明了。
他與她想說的,原是一樣的。
雲西捏著下巴,點點頭,視線轉向符生良,沉聲說道:「對,兄長寫的,也就是雲西想要說的。」她頓了一下,伸手抹去桌上水漬,「由於雲西與大人,畢竟不如家兄那般從小就經過了推斷判案的職業訓練。所以推斷時一遇到常識問題,便想當然的以為是常識,就是正確的。最終反而忽略了隱藏在常識背後的另一條合理選項。」
她舉起手掌,將手心裡的水跡展現在符生良面前,定定的說:「這就是『常識』陷阱。只有像家兄那般,摒除雜念,擯除成見,將類似『常識』陷阱這樣的障眼法們全都抹去,始終冷靜客觀細緻的分析每一條可能,才能不走岔路,找到通向真相的那一條路。」
「常識陷阱?」符生良微微皺起了眉頭,雲西的話,他聽得異常仔細。
他也伸出手,抹了抹了桌上殘餘的水漬,沉吟著說道:「難道姑娘想說,在殷三雨姦殺義嫂案中,咱們也被常識陷阱蒙蔽了眼睛,從而忽略了真正的真相。」
「可以說是,」雲西從懷中掏出手絹,抹乾淨手掌,「也可以說不是。」
符生良抬起頭來,望著雲西的眼睛越加迷惑,「那姑娘此話的意思是,姑娘現在也不能肯定,一定就陷入了常識陷阱中,只是有一些不能放下的重要疑團不能解釋?」
雲西握著錦帕的手一僵。
符生良真的是太聰明了。
她本來還想學雲南,占據了推理的制高點,就故意給別人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裝裝逼lity。
但是沒想到的是,符生良竟然一點就透!
甭管這一點是大點還是小點,只要點了,他就明白得透透的,根本不給雲西端架子講解的機會。
整得她莫名的都產生了一種挫敗感。
雲西咬咬牙,點頭繼續說道:「大人說得一點不錯。依照現在的證據來說,殷三雨一案的整個始末,已經都清晰的,全部的呈現在咱們眼前了。證據也都十分充足,按照常理推斷,其實真如大人所說,可以結案了。」
她望著符生良,杏圓的眼中忽然出現了一抹促狹笑意,「大人,可否容雲西考考您?請您說一下殷三雨案從頭到尾的所有經過真相?」
符生良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帕,也擦起自己的手掌來,他目光幽幽的應道:「姑娘客氣了。那生良便獻醜說一下自己的理解,如果哪裡有不對,還請姑娘與雲兄指正。」
雲南略略欠身點頭,「符兄客氣。」
雲西剛想說好,卻一眼望見符生良手中那塊白色錦帕,正是之前自己給他,幫助他緩解噁心的那一條。
不想他竟然貼身隨帶,還光明正大的使用起來。不知怎的,雲西總是覺得有些彆扭。
符生良卻全然沒有發現雲西的目光,自顧自收了錦帕,自顧自的開始說道:「我想事情的經過應該是這樣的:
因為在堯光白一案中,殷三雨受咱們所託,借著替楊家贖回財寶的機會,查清楊家的收賄受賄利益關係網。之後殷三雨大有收穫,不想消息卻被胡家所知。而消息也幾經輾轉,傳到了楊家耳中。
由於礙到了楊家的根本,又因為夥同盜賊黑吃黑闖破天的事情被我們察覺,再加上我們想要借欽差之力,一舉拿下楊家的消息泄露,所以對於楊家來說,我符生良以及雲兄與雲姑娘、殷三雨已經成了他們必須要馬上除掉的眼中釘,肉中刺!」
符生良說著,放在桌上的手已經緊攥成拳。
雲西雲南也陰沉下了面色。
雖然其中還有幾處環節需要印證,比如殷三雨查到楊家把柄的事究竟是如何傳出去,楊家又是如何察覺的這一層,符生良推斷的可以說沒有任何差錯。
雲西起身為符生良斟了一杯水,「大人說得不錯。」
得到了雲西的讚許,符生良純澈的眸中霎時閃過一抹柔亮的光。
他端起杯子,歡喜得一飲而盡,嗽了嗽嗓子,繼續說道:「就在那時,楊家便開始了一場心思機巧,設計縝密的布局。當然,依照後面案情的複雜性來說,也許他們正是借著前典史楊洲升職兗州府的機會,請來了什麼布局的高人。同時還針對本官,運作出了一個即時調離滕縣知縣職位的調令。」
雲西聽到此處,不覺有些驚訝。
關於楊家請了外援的設想,符生良竟然跟自己的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