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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半根汗毛(一更)

    雲西眉梢微動。

    她知道,任何一個勢力集團,都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助一個人。

    滕縣胡家,自然也概莫能外。

    即使這個被幫助的人,殷三雨,是胡家的外甥。

    那麼多年裡,胡家都放任那個幼小失怙,無依無靠的小外甥自生自滅,又怎麼能期望他們會在已經成年的殷三雨遭遇挫折時,突然發動善念,不惜得罪另一個強勢家族,而無償的出手相救呢?

    殷三雨為了說服撬動胡家這塊利益鐵板,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定然是付出了高昂的代價與心力。

    雲西斂了斂心神,又問道:「那後來呢,胡家出面後,楊典史就沒有再找瀠兒姐的茬了嗎?」

    倚靠在車廂板上王嬸娘,哀哀的嘆了一口氣,「老天爺總算長眼,後來他們楊家就沒鬧什麼么蛾子了。」

    說著,她又莫名氣憤起來,雙手扒著膝蓋,挺直了身子,瞪著眼睛惡狠狠說道;「人家都說,慫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咱們家的殷捕頭啊,就是個不要命的!咱們能豁出命去,他們楊家的命呦,就金貴得很嘍,自然怕咱們殷捕頭豁出去拉上他的命!」

    雲西伸出手,輕輕撫了撫王嬸娘的背,她本想說些『都過去了』之類安慰的話,可是轉瞬就想到楊家真正反擊的恐怖與慘烈,她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咱家娘子豈是那些個混蛋能夠著的?他們也配!咱家娘子——」兀自發著狠的王嬸娘,罵到一般半,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似乎終於意識到了,她家裡那個天仙一般的好娘子,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伸出蒼老而粗糙的手,緊緊捂住了嘴,將哀嚎一般的嗚咽聲堵在了喉嚨里。

    「嬸娘,您現在還不能哭,」雲西忙探過身,將王嬸娘瘦小乾枯的身軀緊緊摟在懷裡。

    「害了瀠兒姐的惡人,咱們還沒抓到,瀠兒姐的冤情咱們還沒能洗雪,咱們不能哭垮了自己的身子,」雲西順撫著王嬸娘的背,啞著嗓子勸慰著,「咱們絕不能比惡人先倒下!」

    說到最後,雲西眸光陡然一凜,語鋒淬然如刃般尖利。

    這句話,像是對王嬸娘說的,卻也更像是她對自己許下的誓言。

    緩了好一會,王嬸娘的情緒才算平復下來。

    「嗯,咱們都不哭,咱們要跟那些惡人斗!」王嬸娘慢慢從雲西懷中離開,她捂著臉,拭著淚的學著雲西的話。

    雲西掏出懷中手絹,一面為王嬸娘擦著臉,一面緩聲問道:「對了,還有一件事。事發當天,我和小六回到家裡,就看到了窗下一排白菜碼得整整齊齊。小六說,那是他娘親獨創的方法,我當時看了也覺得又整齊,又漂亮,就沒多想。現在想來其中還是有奇怪的。這個擺白菜的方法,您有和外面人說過嗎?」  

    「碼白菜?」王嬸娘楞了一下,之後用手背抹著臉上淚痕,思量著說道:「俺家娘子心靈手巧,幹活總有好方法。就是尋常的碼白菜,都能教她分出方法來。那個方法又省力又整齊,俺倒是有跟鄰裡間有說過那麼一嘴。」

    聽到「鄰裡間」這三個字,雲西目光陡然一變。

    她忽然就記起了一個人的臉。

    雲西又向前探了探身子,看著王嬸娘問道:「您被那兩個黑衣人帶走的時候,可有跟他們說些什麼家長里短的話嗎?」

    王嬸娘一臉茫然,雙手緊張的攥在一起,「俺沒和他們說什麼呀,俺倒是一直在問,可他們都推說不知道,都不怎麼跟我搭茬。」

    第一個設想被否定後,雲西卻是不死心。

    她又換了一個角度,引導著問道:「您再仔細想想,他們接您接得那麼匆忙,您走得也很急,肯定有跟瀠兒姐囑咐了一些事。您就撿著那些他們兩個在場,能聽得到的話,跟我再講一遍,什麼細節都不要錯過。」

    「哎呀,」王嬸娘見雲西問的鄭重,知道這件事必然重要,便使出渾身的力氣,仔細回想那一夜所有的細節,「這真的得讓俺好好想想。」王嬸娘揉著太陽穴,用力的回憶著。  

    突然她抬起頭,恍然大悟般的說道:「俺記起來了,當天是走得特別急。這一走,俺怕好幾天都回不來,俺家娘子又從來不出大門。

    「我就跟她說了街口李大嬸,俺說李大嬸平常老跟我買菜,回頭出門前,俺會知會李大嬸一聲,讓她每天買菜時,幫著俺家娘子捎一份。回頭李大嬸敲門時,叫俺家娘子開門接一下。」

    「那兩個黑衣人也聽到這句話了?」雲西驚問道。

    「哎呀,」王嬸娘用力一拍大腿,「他們不止聽見了,俺出門前,還特意央他們繞到街角李大嬸家,俺還當著他們的面,叫出了李大嬸,交代她每天早上去鄧家幫問。」

    雲西眸底霎時一片清明。

    又一個關鍵的證據,被她攻克了。

    她定了定神,握著王嬸娘的手道:「那咱們一會兒先不回鄧家,就先去那個李大嬸家,找到證據。」

    王嬸娘臉上皺紋登時一顫,她難以置信的問道:「可是娘子身後事最大,咱們怎麼能夠不先回家?」雲西點點頭,摩挲著王嬸娘粗糙的手背,勸說道:「因為這件事與抓住戕害瀠兒姐的真兇有關。嬸娘您先小憩片刻,離縣城不遠了。等著咱們去辦的事情還很多。」

    

    說完後,雲西便躬著身子,幾步走到車廂前面,伸手拍了拍雲南的肩。

    一直聽著兩人談話的雲南轉過臉來,望著雲西,會意的點了點頭。

    雲西也點了點頭,雲南像是讀懂了她無聲的預言,轉臉半直起身子,伸手撩開前面棉布車簾,探出身子,清清脆脆的叫了一聲「停車!」

    揚著鞭子的馬夫粗聲粗氣的應了一聲,隨即吁的一聲拽停了馬匹。

    飛馳的馬車驟然一滯,隨後又猛地向前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才最終停了下來。

    車中人都不禁向前打了一趔趄,雙手緊緊攀住車廂兩壁,才算勉強沒有撞倒前面的人。

    雲南正了正身子,第一個跳下了馬車。

    雲西趕緊回身,扶起被晃得東倒西歪的王嬸娘,和聲寬慰道:「王嬸娘,您就在車上,我們先去辦些事。」

    王嬸娘一下就揪住了雲西的衣袖,臉上皺紋都緊張的擠在了一起,不安的問道:「雲姑娘你們幹啥去?還回來不?可千萬別把俺一個老婆子拋下啊。」

    雲西拍拍王嬸娘的手背,溫柔一笑,「王嬸娘,您別怕,現在要辦的事太多,我與兄長必須離開您一會。」  

    說著她伸出手,一根手指指著門帘外,「而且外面那個高個子,身量壯實的胡捕快還會留下來,陪您辦事。」

    王嬸娘順著她的手指望了一眼,皺著的眉更緊了。

    雲西見狀又提醒著補充了一句,「就是那天晚上,一直背著您出了柳家莊的那個大個子捕快。」

    像是終於回憶起雲西說的那人,王嬸娘眉頭才算鬆緩了些許,但是拽著雲西袖子的手還是沒有放鬆半分。

    「這次戕害瀠兒姐的人,不簡單,要查的是也太多,為了瀠兒姐的事,我們也不得不先走一步。嬸娘您別擔心。到了街角李大嬸家,該問什麼,該說什麼,該怎麼說,胡捕快都會告訴您,一直陪著您的。問了李大嬸後,胡捕快還會直接把您送回到鄧宅。」

    王嬸娘緊攥著的手,這才算慢慢鬆開。

    雲西又安撫的拍了拍王嬸娘的手,剛要轉身下車,衣袖卻又被王嬸娘拽住。

    雲西回過頭,剛要再安慰兩句,卻見拽住她衣角的王嬸娘,已經躬起了身子,在逼仄的車廂里雙膝跪地,給雲西行了一個沉重的跪拜大禮。

    「雲姑娘,如果您能為俺家娘子報仇,俺這把老骨頭就是做牛做馬,也要還報您不世的恩情!」  

    雲西看著跪伏在地板上,頭髮花白,脊背單薄,還在微微顫抖著王嬸娘,眼眶立時紅熱一片。

    雲西咬了咬唇,沒有再說任何話,轉身撩起門帘,頭也不回的就下了馬車。

    外面騎著駿馬的四個兵丁與胡捕快也都勒馬拽韁繩的停在了原地。

    「雲刑房,雲書吏,有啥事嗎?」身高馬大的胡捕快一個翻身躍下馬,一手牽著馬,一手扶著腰間佩刀,滿臉疑惑的朝雲西走來。

    另外四個兵丁也翻身下了馬,各自拽著韁繩站在原地。

    「胡大哥,」雲西拱了拱手,神情凝重的肅然說道:「雲西這邊忽然想到,還有一些急事要處理,護送王嬸娘回鄧家奔喪的事,暫就交個大哥你和四位兄弟們了。」

    雲西這話一出,胡捕快粗重的眉毛瞬間擰成了一個大疙瘩,「不行!說到底,雲書吏你其實就是個女娃子,雲刑房身子又虛得不禁事兒,殷頭特意囑咐了,這段時間很兇險,要是放你們刑房自己走,萬一碰上點什麼事就遭了!」

    雲西淺淺一笑,收了手,又從懷中掏出便攜的小本本和小炭筆,低下頭一邊刷刷刷的飛速寫著,一邊輕鬆說道,「胡大哥不必擔心,這次我們要去的地方,人越少越好。人多了,目標反而太大,會被對手發現。」  

    一聽被敵人發現這樣敏感的字眼,胡捕快更是不退半步了,「你們要隻身去險地?」他眉毛粗濃的眉毛都快豎起,「不行,你們身子實在太弱了,萬一有個好歹,俺根本沒法向殷頭交代!俺老胡既然跟著刑房出來了,刑房的人去哪,俺老胡就去哪!」

    見胡捕快說的眼中,站在他身後的四個兵丁也有些不安起來。

    他們四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之後向前站出一個人,率先表態道:「雲書吏,俺們兵房大人也早就撂下狠話了。您是知道的,俺們四兄弟跟著您和雲刑房寸步不離。絕對要保護兩位傷不到半根汗毛。」

    「是呀,要是俺們半路跑了,兵房大人肯定得扒了俺們兄弟的皮,您可千萬別丟下俺們啊!」

    「可不是,兵房大人那火爆脾氣,俺們可吃不消,您就當體恤兄弟們了。」

    「其實就是兵房大人不吩咐,兄弟們也都看得出雲書吏,雲刑房是有真本事的,又一心為殷頭奔波,保護兩位,也是兄弟們心甘情願的!」

    這時雲西已經書寫完畢,隨手將寫滿小字的紙張一撕,遞到胡捕快面前,環視著眾人笑著說道:「各位大哥們不必擔心,你們的確受命要保護我們兄妹二人,但是現在,咱們兵分兩路,對我們而言,才是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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