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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燈亮起,所有車子都緩緩向前,包括剛才還在左邊車道、半個車位之前的黑色車輛。李漁呆坐,直到身後的車輛摁喇叭抗議。

    「我的世界——這么小」,李漁坐在陽台上,手邊有半杯紅酒,已經是添了幾次了的,「而他的世界很大很大了。」李漁轉臉去看李曉雅,「你明白嗎?他的樣子沒變,但是他其他的,都變了。」

    「我當然明白。既然你已經知道你們如此不同,你就更應該早點開始你新的感情生活,不是嗎?」

    「可能是因為他是我的初戀,所以我才放不下,是嗎?人們都說,初戀是最難忘記的。」李漁嘆氣,望向外面的天空,天上沒有星,只有遠處人工製造的光亮。

    「我聽過一個詞彙,我覺得可能適合用來形容你的心態,羅密歐與朱麗葉效應。」

    「羅密歐與朱麗葉,聽起來就是一個糟糕的詞彙。」

    「的確是一個糟糕的詞彙,它大概的意思就是因為在感情當中,某些情感沒有被充分體驗,所以當事人的潛意識一直在過去的情感徘徊,從而妨礙了自己與其他人的接觸,你覺得對嗎?」

    「某些情感沒有被充分體驗......」李漁咀嚼著這幾個字,搖頭,「我和他,能體驗的,都體驗了。」

    「如果能愛的都愛了,但是為什麼戛然而止了呢?」李曉雅喝了一口酒,任由澀的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慢慢滲開,「你們談戀愛時,我不知道你們開始。你們分手了,我也不知道原因。我知道的是,你這麼多年一直放不下他。」

    「我一直是一個很平凡的人。」

    「我也是。所以呢?」

    「平凡,所以缺乏不平凡的人擁有的勇氣、堅持。學校取消了我的輔導員助理的職務,我一下子覺得我自己成了一個笑話,因為我曾經很後悔接到這個工作,但沒想到最後是我被否定了。學院找我談話,說建議我們分手,至少明面上我們不能繼續讓這件事情發酵。還有,我媽—」李漁想到她那個對她無微不至但又讓她苦惱甚至想要遠離的母親,「她甚至出動了我爸家、她家所有的長輩,來勸說我和張山河分手。我當時覺得她們說得太對了,張山河只是一個小弟弟,他拿什麼支撐起我們的未來?所以,我逃避了。」

    「僅此而已嗎?」

    「僅此而已嗎——你覺得這還不構成我和他分手的理由嗎?」

    「如果是我的性格,我不會分手。」

    「如果是今天的我,我也可能不會。因為我可以住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收入。」李漁喝剩杯里的酒,又去摸另一瓶,李曉雅按住她「別開了」,李漁使了點力:「反正明天周末。」她又倒了一杯酒,「不對,也不是。我現在的房子,有三十八萬來自我爸的支持,說白了,我直到現在,還是依賴著他們的經濟支持。我媽說,如果我不和張山河分手,她就會斷了對我一切的經濟支持,包括學費、包括生活費。」

    「所以,你在麵包和愛情里,選擇了麵包。」

    「李曉雅,你說話真夠毒辣。是吧,也許是這樣吧。」李漁托著下巴,「我太愛面子了,我也太貪戀安逸了。是我放棄了張山河。」拋棄別人的人,應有此報,她就應該受懲罰——比如,一直在愛而不得的泥沼里掙扎。

    「那說明你也許不是那麼愛他,你只是覺得你很愛他,所以才放不下。」

    李漁想到今天張山河與她之間隔著一道車窗的側臉,她低聲:「如果我不愛他,為什麼看到他,我的心會那麼痛?」

    李曉雅突然開口:「你還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李漁搖頭:「我早就刪了,大概——他也早就刪了我的吧。」

    「電話、微信,都沒有?」

    「沒有。」李漁看著李曉雅躍躍欲試的樣子,「難道你想讓我聯繫他?」

    「為什麼不呢?」李曉雅拿出她500強企業市場經理的氣勢,「我給你介紹的所有男人,你說不要、不好、不是他,那麼你再找他,證明你是不是愛他,還是我所說的,純粹是因為未完成情結,心有不甘!」

    李漁連連搖頭:「不要。」

    「不要再打擾他了。」李漁想起張山河曾經那樣挽留她,而她是那樣殘酷地不給予任何回應,「別讓我成為他眼中的笑話。」

    第32章

    「說來奇怪,不論凡人昨夜有過怎樣灰暗慘澹的心事,天一亮,他們那些隱晦不明的情緒,好像就懂得自動隱到心裡的最角落處。穿上優雅的服裝,戴上從容的表情,開始他們習以為常的一天,仿佛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曾經以為我不會這麼擅長偽裝,後來我發現這不是偽裝,是不得已而衍生出來的本能。」

    李漁合上日記本。這麼多年她經歷了博客、微博或者朋友圈諸如此類的記錄與分享潮流,但她還是最鍾情也最習慣用一支筆一個小本子去記錄自己的心情。於她而言,記錄大概不是為了分享,是為了和自己對話。她抬頭看自己精心選購過的書架,那上面有幾本厚厚的日記本,感謝獨立的生活空間,她無須再將它們藏在暗處,父母尤其母親好像近些年也開始懂得不再偷偷翻看她的日記——他們包括李漁自己都明白,她已經長大到應該去獨立處理一切事情了。

    林景文不知道從哪裡找到她的電話號碼,再次打電話邀約李漁吃飯。李漁不明白時隔多年為什麼林景文才想起道歉這回事。她明明不耐煩,明明討厭,卻還要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去虛應:「我想真的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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