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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中強遞過去兩份合同,景嵐打開,一份借款合同,一份買賣合同:「我希望你們做到低調,現在包括銀行在內,至少有五個申請執行人,法院隨時可能動這個別墅,你們要搶贏時間。」楊中強點燃煙,「絕對不能被執行走了。」
第7章
將近一年沒見景飛霞,景飛霞竟老得那樣快。她梳的髮髻依然整潔精緻,身上的旗袍依然端莊大方,但她身上那股精氣神,似乎已經蕩然無存。
景嵐放下手中的臘肉,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景飛霞拿著剪刀修剪她那盆養了幾年的蘭花,手上似乎有所動作,但其實只是盲目揮剪,桌面上漸漸落了一些碎葉。
兩人之間只是沉默。
景嵐心裡有說不清的酸與澀。她以為生活是越來越好的,至少她自己是。但原來在自己不斷地取得的時候,有些人已經在默默地老化,在失去——而那些人包括她曾經仰望的人物。
最後景飛霞還是先開了口:「法院已經給我打過電話,這套房子還是會執行。」
「那——」
「粗略算來,公司現有的財產是清償不了全部債務,所以我早有心理準備。」景飛霞苦笑,「其實我也不是貪戀什麼榮華富貴的生活,我也是窮孩子出身,只不過,只不過我沒想到臨到我老了,竟然來了這麼一出......」
「十四姑奶,怎麼你們會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呢?」
「說是突然,也不突然,所有危機的爆發,前期都潛伏了大量的危險因子。」景飛霞放下剪刀,「家昌其實提醒過我,其實我們的步子需要慢一點,是我太想要接下那個項目了。整個公司上下將近一百人,全部由我們兩夫婦來管理,這麼多年,沒有上市,沒有吸收新的管理人才,我到了今天才承認,我的策略也許跟不上這個時代了。」
景嵐看著眼前這個70多歲的老人。曾經,景飛霞是芒草村的驕傲,也是這座城市赫赫有名的商業女強人,但她真的老了,再多的頭銜和榮耀都遮掩不了她已經是一個年邁之人的事實。
景嵐小心地措辭:「杜總他,真的聯繫不上了嗎」
景飛霞給了她一個苦澀而隱晦的微笑。景嵐讀懂了這個微笑,是的,銀行可能會公事公辦,起訴、勝訴、申請執行,但那些民間借貸的機構不會僅僅滿足於此,也許杜家昌留在國內就等於危險,就等於人身安全失控——也許聯繫不上,才是安全的。
面對這樣的景飛霞,景嵐無論如何開不了口提及關於楊中強三千八百萬元的借款。現在的她,彷如風中黃頁,頃刻可被吹散,落在地上,被踩碎。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無論如何,我想保住夢園。我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若是真要老死,我也想死在這裡。」
「你別這麼說,十四姑奶。」
「人都有大限之日,這一點我並不忌諱。」景飛霞抽出手絹掩面,「我並不是不可以再住小房子,但這是我的家呀,這是我和家昌的家!」
景嵐猶豫著,最後還是把手搭在景飛霞的肩上:「事情都會過去的。」
「你聽我說,如果你願意的話,請你幫助我。」景飛霞調整情緒,「我有個兒子,叫杜子齊,他18歲就去了英國,後來——他很少回來,所以你們也從來沒見過。他並沒有什麼大出息,所以我過去經常給他一些錢。我上個月聯繫過他,他跟我說,這麼多年我給他的錢,他都一直存著。」景飛霞低聲,「將近五千萬。」
景嵐恍了一下神。
「假如這套別墅被拍賣,那麼,我希望你用你的名義去拍下來。我問過律師,法院的起拍價一般會低於市場價,所以不排除5000萬能拍下來。如果你答應的話,我會讓我兒子想辦法把那筆錢轉回國內,存入你的帳戶。」
「這——」
「你聽我說,我的兒子是不能拍的。坦白說,我也不見得信任其他人。現在只有你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景嵐想到楊中強安排給她的任務,想到杜家昌曾經敲著她的桌面:「你很優秀」,再看看眼前的景飛霞,一時語塞。
楊中強在辦公室冷眼看著景嵐。
「對不起,董事長,我沒有跟她談。」景嵐低著頭。
「我花高薪聘請我任何一個員工幫我做事,都不是為了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
景嵐沉默不語。是呀,這個時代,也許一直是利字當頭,沒能爭取到利益,大概就是錯的。她還記得兩年前楊中強和杜家昌一起打高爾夫,杜家昌調侃楊中強是比自己小將近20歲的老弟,楊中強也哈哈大笑,說「這輩子有這個老哥,值得」,現在真的是恍如隔世。
「我收到消息,法院很快要拍賣這套房子。拍了多少錢都好,幾個執行人一分,就什麼都留不了給我了。」
「董事長,那你為什麼不選擇起訴?」
楊中強銳利的眼神似乎透過鏡片要刺穿景嵐的臉:「如果我早知道他就這麼跑了,我何止起訴他?」
景嵐抬頭:「董事長,對不起,我想我真的完成不了你給我交代的這個工作。我也問過法務部了,張律師說,即使是簽訂了買賣合同,一來買賣合同的效力有爭議,二來,現在房子馬上要被執行,根本不可能過戶。」「根本、不可能過戶。」楊中強冷笑,「張新華每個月工資5萬,還不包括股權分紅,你每個月工資4萬,你們給我的答案就是根本不可能過戶,如果我想要的是這個答案,我只需要花3000塊的用人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