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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澤拎著幾袋子東西進屋,拆出一包蘇糖倒進八寶盒裡,再撕開一塊兒吃嘴裡,咂吧著甜味去了廚房幫忙。
孟老太拽著林予瞧:“衣裳真好看,自己挑的還是你哥挑的?”
“是我哥隊裡的巴哥給我的。”他身體微微僵直,因為緊張都不會動彈了,“姥姥,你都知道了……我喜歡我哥。”
“知道了知道了,幹嗎還說一遍,臊不臊啊。”孟老太抬手戳他腦門兒,“這人跟人能不能好一起去,可以看錢多少啊,房子大不大啊,模樣俊不俊啊,品行好不好啊,畢竟都是凡人,都看條件。各自覺得合適就行啦,男還是女就隨緣吧,聽說是天生的,就像我,天生就愛趕時髦,那就趕唄。”
林予鬆了口氣:“姥姥,我還有事兒要跟你坦白。”
“呦嚯,還坦白,違法犯罪了?”孟老太給他挽起袖子,“就算殺人放火也等吃完飯再說吧,你不是會切水果麼,去做個果盤。”
祖孫三人擠在一間廚房裡,轉身走動都有些擠,但是其樂融融,誰也不想出去。孟老太開著小火做椰汁雞,林予削果皮,蕭澤守著一砂鍋羹湯,時不時嘗一口。
“小予,瞧你哥多討厭,自己快偷偷喝半碗了。”
林予說:“正好他瘦了,多補補。”
孟老太打趣道:“挺會心疼人,你也瘦了,等會兒多吃點。唉,就我胖了,心裡可不痛快呢。”
說笑著做好了飯,蕭澤和林予準備除夕一起過生日,必然要二人世界,那今晚就是提前吃年夜飯了。年根兒時節萬家燈火,到處都闔家歡樂,這老少三人,孟老太守寡多年,也沒有女兒女婿,蕭澤沒有父母,林予什麼都沒有,眼下圍坐一桌,就都有了。
蕭澤帶了之前江橋送他的酒,下筷子前要先喝一杯,他率先開口:“姥姥,忽悠蛋,新年快樂。”
林予也敬了酒,敬完被塞了一封大紅包,他在暖色的燈光下看著孟老太和蕭澤,看著這一桌子菜餚羹湯,覺得心中滾了鍋熱油。
以往他不定在哪兒貓著,某個沒關門的商場,某個通宵營業的快餐廳,或者就當街走,跟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如今天翻地覆,他在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
吃完飯,孟老太直接說:“小澤,你收拾收拾,再泡壺茶。”
蕭澤明白這是要把他支開,便端上餐碟去廚房洗碗了。孟老太悠閒地起身回臥室,林予在後面跟著,組織語言等待坦白。
“姥姥,為什麼不讓我哥也來?”林予進屋關好門,孟老太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他坐在床邊,“我也想告訴我哥。”
孟老太說:“你先告訴我,我聽得高興了,有賞。”
林予開始坦白:“姥姥,你還記得咱們在公園外面見第一面嗎?我一下子就算出來你插隊下鄉認識我姥姥的事兒,然後和你相認,我當時也說一部分是算的,一部分是聽姥姥講的。”
“記得,你哭得慘兮兮的,把我心疼壞了。”孟老太慈愛地看著他,“怎麼?你要說什麼?”
林予雙手交叉絞著十根手指頭:“姥姥有一張你們的合照,我看過那張照片,所以認出了你。那些事兒也確實是聽姥姥講的,還有我爸媽,我當時所說都是真的。”
蕭澤已經端著壺熱茶走到了門口,隱約聽見了林予的話。其實他一直以為林予當初那些話是編造的,董小月外孫這身份也是假裝的,沒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他不準備偷聽,敲了敲門便進去:“姥姥,我聽聽不過分吧?”
孟老太白他一眼:“小予,你接著說。”
林予坐立不安,鬢角都開始冒汗:“我跟著姥姥長大,和爸媽也很親,但我、但我不是他們家的孩子,我是他們抱養的,他們親生的孩子,不是我。”
孟老太笑起來:“算算年紀也知道不是,小月姐比我大,囡囡比嬌嬌大,村里又結婚早,孩子應該和你哥的歲數差不多才對。”
“姥姥,你早猜到了?”
“我哪有那麼邪乎,我猜著你不是,可你又知道那些事兒,那肯定也是有關的人,只是我沒想到你是小月姐家裡抱養的。”孟老太的眼中並無波瀾,“抱養和親生不就差個血緣嗎?有什麼區別啊,那個年代落後,窮一些的地方誰家沒孩子就抱一個,養不起的就送人,雖然叫人難過,但也沒辦法。”
林予看向蕭澤,蕭澤說:“沒錯,養恩比親恩大,你從小就在養父母家裡長大,對你來說他們就是你的親人,你就是他們的孩子。”
林予還沒說完:“但我爸媽有親生的孩子,和我哥差不多大,叫豆豆。他生下來是……傻子,所以他們又抱養了我。後來爸媽還有姥姥走得早,我和豆豆只剩小叔一個親戚,但小叔只肯管豆豆,我這些年就離家在外面了,錢也都是匯給豆豆的。”
孟老太和蕭澤這下都有些震驚,因為親生的孩子是傻子,所以抱養了一個健康的孩子,但是父母祖輩都相繼去世,親生的孩子交給親戚撫養,抱養的孩子小小年紀外出漂泊,賺的大部分錢都寄回去用來照顧兄弟。
“忽悠蛋,過來。”蕭澤長舒了一口氣,但疲倦感卻沒減輕分毫,他把林予攬在身邊,才稍稍覺得好過了些。
林予攥著拳頭壓在腿上,看向孟老太:“我聽姥姥講過很多你下鄉插隊時的趣事,當初在公園外面認出你,仿佛我又有姥姥了。”
蕭澤安慰他:“不止有姥姥,還有我了。”
林予張張嘴,最後只輕輕發出一句謝謝。孟老太起身抱住他,將他像乖孫一樣哄著撫背,問:“你要坦白的秘密就是這個?”
“嗯。”林予的指甲短而整齊,然而即使這樣,也照樣把掌心扎出了痕跡,“爸媽和姥姥去世後,我就只剩豆豆一個親人了,但是豆豆由小叔養著,我就只剩下自己,遇見你們,我又有了家人。”
孟老太嘆息一聲,她明白林予顯然是又被拋棄了。
蕭澤也明白,不止明白這個,還猜到林予連見豆豆一面都很困難。能夠小小年紀出來賺錢養活兄弟的人,怎麼可能過年過節不想回去看看,應該是撫養豆豆的小叔徹底和林予劃清了界線。
他心尖發顫地多問了一句:“忽悠蛋,你當初為什麼學算命?”
林予攥緊的雙手緩緩鬆開,語速也很緩慢:“村裡有個爺爺很懂看相,他總說我眼睛大大的,很聰明,想讓我跟他學,後來我為了證明,證明……”
蕭澤逼他:“證明什麼?”
林予不知道該看著哪裡:“證明我不是克人的命。爸媽死得早,姥姥後來也走了,他們說是我命太硬,把一家人都剋死了,我不是。”
他看看孟老太,又看看蕭澤:“姥姥,哥,我不是。”
孟老太眼眶紅了:“姥姥知道你不是,咱們不說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