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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上瘢痕交錯,皮肉畸形,蒙著淚的雙眼都無法完全睜開。
林予狂跳不止的心臟終于歸靜,似乎看到了男生經歷的那場熊熊大火。
第19章 看上去很美
男生怯懦的神情背後是鼓足的巨大勇氣, 他正對林予, 以為林予是盲人,所以才敢摘下口罩和墨鏡, 然後不加掩飾地抬起頭。
可是肩膀仍在顫抖, 他的心裡也仍然縈繞著巨大的不安。
林予甚至不敢喘氣, 生怕一點微弱的呼吸聲都會驚擾了對方。他動動嘴唇,試著詢問:“你有什麼想跟我聊的嗎?”
男生也試著說明:“我、我來的時候帶著口罩和墨鏡, 剛才我把它們摘了。”他又加了一句, 說明的意味不明顯,倒像是給自己鼓勵, “我現在露著臉, 和其他人一樣。”
男生說後面這句的時候音量漸小, 可能他自己都覺得自欺欺人。那副模樣讓林予十分難過,他覺得男生在死命地憋著、壓抑著,需要扎個眼兒,或者擰開閥門, 讓男生發泄出來。
他故意道:“你一定長得很帥, 很精神。”
男生顫抖不止的身體僵住, 終於在林予的這句話中崩潰。他捂著臉低下頭去,隨後傳出了極力克制的啜泣聲。
林予伸手觸到男生的肩膀,輕輕拍打,同時輕輕地說:“我是算命的,主要是客戶聽我說,不過我聽客戶說也行。”
男生微微鬆開手, 有些遲疑地看著他。
“沒有傾訴對象就哭出來,如果哭出來還是很難受,我可以做你的傾訴對象。”林予已經適應了對方可怖的面容,“而且,我還挺好奇你遇到了什麼事兒。”
“謝謝。”男生回應了一句,但好像不敢確定,“真的能對你講嗎?”
林予點點頭,笑著說:“但是要收費,五塊錢。”
男生終於把手放下,從兜里掏了十塊錢出來。他把錢塞給林予,像買了什麼救命寶貝,懇求似的問:“明天你還出來嗎?”
林予想了想,如果早上出來,遇見老頭老太太們的話就穿幫了,他點點頭:“出來,明天還是這個時間,還在這兒。”
男生用戴著手套的手背擦了擦眼淚,又說了一遍“謝謝”。
林予忍不住問:“明天你來哭,還是來找我傾訴?”
男生發愣,顯然沒考慮那麼遠。他慌忙戴上口罩和墨鏡,又把自己置於鎧甲之中,但起身後沒有馬上離開,躊躇著說:“我……我還不知道。”
林予笑笑:“沒關係,隨你。反正你給錢了,怎麼樣都行,不用有負擔。”
男生走了,林予又獨自坐了半個鐘頭才收攤兒。他不緊不慢地挪動步子,尋思那個男生明天會鼓起勇氣向他傾訴心事嗎?還是只露著臉體驗正常人的感覺?一路走走停停,男生那張面孔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以前遇見過得絕症的人,遇見過因長相而自卑的人,有比男生慘的,也有沒男生慘的。他走到了書店門口,看見老白臥在墊子上曬太陽,又想起來以前遇見過的流浪貓。
有的貓好吃好喝,還有玩具。有的貓四處流浪,冬天只能蜷縮在車底。
貓跟人一樣,或者說人跟貓一樣,又或者說這世間萬物都一樣。
男生的臉終於從腦海中散去,他推門進入了書店。
“靠,還不如多溜達一圈呢。”林予一進去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了之前遇見的那個女生,也就是曹安琪。
曹安琪坐在他最喜歡的單人沙發上,抱著跟他最親的陶淵明,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直接不客氣地說:“給我來杯冰淇淋,要香糙的。”
林予情不自禁地回頭看蕭澤,蕭澤正給客人算帳,根本沒注意這邊的動靜。他只好從算命的林老師自動切換成貓眼書店的服務員,挖了杯香糙冰淇淋給曹安琪拿過去,還很專業地說:“您慢用。”
曹安琪看著他樂:“你今天沒課啊?”
林予沒明白,什麼課?轉念一想大爺大媽們都喊他林老師,那算命也等於上課了吧,回道:“上完了。”
曹安琪心想大學就是輕鬆,又問:“下午還上麼?”
林予回答:“下午不上,光每天早晨上。”
曹安琪羨慕道:“你這個專業課好少啊。”
林予感覺哪裡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他打量曹安琪,這姑娘是個十足的美少女,看兩眼就撫平了剛才看那個男生所受的傷害。
“哎?你這校服……”林予才看出來,曹安琪身上的校服和那個男生穿的校服一樣,“你也是實驗高中的?”
曹安琪吃著冰淇淋:“是啊,怎麼了?”
林予心想,這學校的學生怎麼都這麼愛逃學。他瞅了眼桌上的卷子,問:“不去上學,卻跑到這兒學習,你圖什麼啊?”
“圖這兒的貓好看,圖這兒的老闆長得帥。”曹安琪理直氣壯,把貓放下重新拿起筆,但眼睛直瞪著林予,“現在還圖和你聊天。”
林予也回瞪著對方,瞪著瞪著臉紅了。
他基本只接觸大爺大媽,很少接觸小姑娘,他又是個小伙子,真叫人不好意思。
“你學習吧,我上樓了。”林予抓抓臉頰,起身準備回小閣樓。曹安琪在身後問:“你那天晚上說我爸媽吵架,瞎矇的?”
如果承認是算到的,那對方肯定問東問西,林予回身,堅定地說:“對,瞎矇的。”
下午天陰了,客人們擔心下雨便都提早回了家,蕭澤乾脆也直接關了門。陰天的傍晚涼風陣陣,林予待在閣樓上,開著窗戶吹小風。
但是他有些擔心,如果明天下雨,那個男生還會去找他嗎?而且今天是逃學經過,如果明天男生鼓足勇氣去上學了呢?
“去上學的話,那說明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懼,皆大歡喜嘛。”林予靠著牆分析,他本意就是想男生破除恐懼,如果對方自己就做到了,那他被放鴿子也無所謂。
思考清楚以後心中的石頭暫時落地,林予拿來自己的背包,把里里外外所有的兜都翻了一遍,準備數數最近的工資。數完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非常原始的橡皮筋,他把整卷錢紮起來,然後連錢帶皮筋一同塞到了枕頭下面。
剛塞好,蕭澤敲門而入:“忽悠蛋,下來。”
“幹嗎啊?”林予踩上拖鞋跟著蕭澤下樓,直接跟到了二樓的浴室。門打開,他看見了六隻神色悽厲的貓。
“哥,要給貓洗澡嗎?”明知故問多半表示驚訝,林予貼著門不敢動,平時就經常被撓,此時此刻感覺危險得緊。
浴缸里已經放了些水,蕭澤把六隻貓挨個扔進去,誰敢往外蹦直接一巴掌呼回去。林予稍稍放心了些,看這架勢,六十隻貓也降得住。
他走到蕭澤旁邊坐下,對著陶淵明看傻了眼:“原來你是虛胖!”
陶淵明貼著浴缸壁眯著眼,跟喝多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