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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蕭堯扯著江橋走了,店裡只剩下向洧雲和林予。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蕭澤終於露面了,林予扭頭一看,一眼就看見了蕭澤手裡的舊報紙。
他直視著向洧雲的眼睛:“大哥,你穿越的事,你真實身份的事,究竟有沒有騙我?”
向洧雲毫無愧色:“大哥為何要騙你?如果是大哥編造的謊話,為什麼天下那麼多人,我唯獨等了好幾年選你來騙?”
蕭澤已經走到了林予旁邊,亮出了那版尋人啟事。
林予心中仍抱有一絲希望:“大哥,這個吳夫差是你嗎?”
向洧雲看清後倒退幾步,滿臉的難以置信,他踉蹌轉身走到了沙發旁,扶住靠背才能勉強站穩,兩眼發直,口中反覆叨念:“吳夫差,吳夫差……”
林予無心責怪:“大哥,你除了妻兒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親人?這個電話號碼你有印象嗎?找你的人是家人還是朋友?”
“你不要過來!”向洧雲大喝一聲,抱頭又退到了窗邊,他靠著玻璃窗徐徐倒地,清瘦的面容猙獰扭曲,仿佛正經歷著極大的痛苦。
蕭澤拉著林予不讓其靠近,怕向洧雲情緒失控做出傷人的舉動。他擋在林予的身前,壓低聲音,用沉而穩的語氣安撫對方:“向大師,無論你是什麼人,林予都會待你和親大哥一樣,就算你騙了他,只要有情可原,他也不會怪你的。”
林予抓著蕭澤的手臂,急切地附和:“大哥,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想幫你。”
向洧雲卻充耳不聞一般,頭髮被他抓得亂糟糟,襯衫西裝也沒了挺括的樣子,他分外狼狽地坐在地上,嘶鳴一般:“我沒騙人,我就是夫差,這裡容不下我,我離開便是……既已滅國,王不苟存!”
向洧雲說完起身往外狂奔,蕭澤一個箭步衝過去攔住,直接把人撂在了沙發上,手機在褲兜里振動起來,他制著向洧雲的抵抗,吼道:“忽悠蛋,接電話!”
林予掏出手機,只見屏幕上閃爍著一串熟悉的號碼,正是報紙上刊登的那一串,他立刻開了免提,焦急地出聲:“餵?你是向洧雲,不是!你是吳夫差的家人嗎?”
向洧雲瘋狂地掙扎著:“讓我走!生我何用,留在這繁華世界又有何用!”
這時電話中傳來一道清晰的中年女聲:“我是他的愛人,請問你那裡是?”
向洧雲目眥盡裂,眼球中布滿點點血絲,他停止了一切動作,整個人像拽到極限的皮筋,終於啪地,斷了。
“我是在一張舊報紙上看到的尋人啟事,所以昨晚打了這個號碼。”林予握著手機解釋說明,額角都流下了汗水,他還交代了所在的城市和地址,等待對方回應。
向洧雲的愛人似乎不敢相信,在電話那邊沉默了近五分鐘,窸窣間有跑動叫人的動靜,良久,她懇切地問:“你真的和他在一起?能不能讓他接電話?”
蕭澤拿過手機遞到向洧雲的面前,抬抬下巴表明了意思。向洧雲仰躺在沙發上,整個人像被抽乾靈魂的行屍走肉,他抬手捂住眼睛,嘴巴張合呼嚕了一聲,像報廢的音匣,也像日暮之年的老人。
電話那邊卻只為這一聲動靜發了瘋。
女人的哭聲,少年人的安慰,後來是斷斷續續地咒罵。對方哭得喘不過氣,完整說一句話要半分鐘,蕭澤和林予旁聽,只記住了最清晰的一句。
“你扔下我們幾年,我們就找了你幾年。”
也就是說,向洧雲破產後被妻兒拋棄的說法根本就是假的,相反,是向洧雲丟下了老婆孩子,而對方這些年始終在尋找他,舊報紙上的尋人啟事就是證據。
蕭澤和向洧雲的妻子約了時間,對方不在本市,坐飛機來也要明天才到。林予去門口掛了牌子,在弄清楚一切之前,他不會讓向洧雲離開。
電話已經掛斷,屋內霎時間靜了。
而向洧雲的手掌下,也已經淚痕斑斑。
夜裡,蕭澤收拾出一間客房給向洧雲住,還泡了杯安神的熱茶,看著縹緲的熱氣,他發覺自己在林予的影響下,都快要日行一善了。
林予帶向洧雲上了自己的小閣樓,閣樓上安靜,冷清,最能讓人鎮定。還是那處飄窗,林予推開窗戶,露出了白茫茫的大地,他給向洧雲披上毛毯,自己也披上,兩個人面對面而坐,就和在山林里談天時一樣。
“大哥,你在郢山那些年沒看過這麼大的雪吧,漂不漂亮?”他的聲音很輕,比向洧雲砸在床褥上的淚珠還輕,“這個小閣樓是我的地盤,我難過的時候就窩在這兒發呆,你知道嗎?我經常為別人難過。”
林予知道向洧雲不會回應自己,但堅持說著:“我帶到這兒的第一個朋友叫葉海輪,但我被他欺騙了,他最後甚至拿著刀沖向我。”
林予以為從那之後自己會變得聰明一點,至少不那麼輕易交付信任,可是他沒變,他又認識了向洧雲,並且再次義無反顧地幫助對方,用真心相待。
向洧雲騙了他,從名字到故事都是假的,但是他能夠分辨清,向洧雲對他的好是真的。
“大哥,明天大嫂就要來了,大嫂漂亮嗎?”林予像閒話家常,“等大嫂來了咱們去吃團圓飯吧,你們有什麼誤會都說清楚,以後你好好地和家人生活,別再執著於那些不存在的東西。”
向洧雲用毛毯擦乾眼淚,苦笑著搖頭,笑著笑著又落下淚來。
這一晚始終是林予在說,他說了很多話,有對向洧雲的寬慰,也有想逗向洧雲笑的自嘲。他伸手把對方的眼淚拭去,最後道了晚安:“我嗓子都疼了,睡吧。”
回到臥室里,蕭澤正靠著床頭看書,林予拖著步子栽到床邊,疲倦地撲在了蕭澤的身上。他呼了口氣,連皺眉毛的力氣都沒有,輕飄飄地說:“哥,我好累啊。”
蕭澤撫他的背:“累就休息,什麼都不想了。”
“忽悠蛋,我問你。”蕭澤又道,“假設有兩種情況,一,向洧雲就是故意在欺騙你,他自己心裡明鏡似的;二,他確實認為自己沒錯,也就是說他有精神疾病。這兩種情況,你願意選哪個?”
林予仰頭瞪眼:“絕了,這跟選上吊還是割腕一樣,你弄死我嘛。”
蕭澤漫不經心的笑能極大程度地安撫人,低沉的嗓音更是:“那這樣,再加個條件,前者的話我幫你揍他,後者的話我幫忙介紹個精神科醫生。”
林予警覺道:“那醫生不會是你前男友之一吧?”
“……”蕭澤覺得這孩子越來越精了,那對杏眼一睜一眯就通了電,嗖嗖放光,他解釋道,“是我的高中同學,您放心了嗎?”
“那還成。”林予準備重新趴下,結果直接被蕭澤拎到了被窩裡,便順勢躺好,“不過非要選的話,我寧願是被他騙了,精神病太可憐了,他怎麼生活啊。”
蕭澤嘆了一句:“蛋,你欺負過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