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蕭澤什麼都看不見,看不見就沒感覺,於是也下了車。他和林予走到前面蹦上車頭坐著,他揣著兜,林予抱著胳膊。
“都出來!”林予喊了一聲,“趕緊的,我趕著凌晨渡劫!”
那群鬼陸陸續續聚集到了車頭前,為首的還是昨天那個老頭,老頭可憐巴巴地揣著袖口,問:“仙人,渡啥劫啊?”
林予撫著帽衫上垂下的兩根帶子:“一個男人生前作孽太多,死後只能下地獄。現在已經下到了拔舌地獄,念在他生前教子有方,所以看在他兒子的份上,我去撈他一把,讓他儘快輪迴轉世。”
蕭澤摸了摸臉,好想笑啊。
鬼們一聽不得了,教育能救命,於是紛紛上前報告自己昨晚完成了任務,好好跟子女們說了。蕭澤從林予的視線方向判斷出鬼們離車頭很近,立刻說:“離遠點!”
眾鬼皆驚,林予也嚇了一跳,但他反應很快:“這是我的大哥,我最害怕的人,你們想想他有多厲害吧。”
盤頭的大媽說:“大哥二哥行行好,我們都已經去託夢了,都說清楚了。”
林予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們做得很好,但是目的還沒有達到,他們只是動搖了,可仍然沒有讓考察隊進去,說是向大師不讓。我來問你們,向大師是什麼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向大師也是神仙吧,活了幾千歲嘞。”
“向大師救了咱們村啊……”
“沒有向大師,村里人都餓死咧!”
林予頭大,活了幾千歲?怎麼比他還能吹。“好了好了,知道這人牛逼了。”他示意眾鬼安靜,“也就是說,你們聯合起來託夢,還不如這個向大師一句話管用?”
鬼們點點頭,沒好意思應聲,跌面兒了。
蕭澤本來只是旁聽,而且只能聽見林予說話。這會兒林予也不說了,閉著嘴咬著牙,像是要擼袖子報殺父之仇。
林予深吸一口氣:“請告訴我,這位向大師住在哪裡。”
老頭告訴了他,告訴完滿腹愁腸地看著他,其他鬼的表情也都差不多。他擺擺手說:“你們放心,我找他切磋一下。這世界上騙子太多,我看不過去。”
大家一聽慌了:“使不得啊!向大師不是騙子,是我們的恩人!你千萬別傷害他!”
林予嚇了一跳,氣勢頓萎:“我也沒有要怎樣嘛……行了,散會!”
眾鬼散去,只剩下車頭上坐著的倆人,蕭澤肩上一沉,是林予靠了上來。“白話累了?”他抬頭看了眼星星,這地方比城市好的就是空氣,沒有霧沒有霾,乾淨透亮。
“哥。”林予出聲,“你知道什麼是寂寞嗎?”
蕭澤十分知道,考察隊經常在外幾個月,有時候連信號都沒有,只有填不完的圖,采不完的樣。寂寞,在空山之間穿行幾十公里就叫寂寞。
林予又說:“我就很寂寞,寂寞了十七年。”
蕭澤轉頭吻林予的腦門兒,想說,你現在不寂寞了,以後也不寂寞了。
還沒說,林予突然跳下車頭,因為腳疼又慘叫了一聲,叫完氣勢如虹地說:“我活了十七年還沒遇見過對手,飽嘗了高手的寂寞!待我去會會這個向大師,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然後一較高下!就算輸,我也要輸得心服口服!”
蕭澤咂咂嘴吧:“你說的寂寞就是指這個?”
林予的氣勢還沒散:“沒錯!”
真他媽的……蕭澤跳下車又點了根煙,回營地的一路上握著方向盤沒說過話。他覺得要是有節目討論相差十幾歲的戀愛什麼感覺,他可以接受一下採訪。
既要有男朋友的周到,還要有當哥的包容,必要時也得來點做爸爸的心酸無奈。
三合一的體驗,挺他媽美妙的。
林予不傻,發現了蕭澤的低氣壓,但是反思了半天也沒覺得自己有問題。他猜測對方還是在為進村的事兒擔心,畢竟地圖上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在村子後面的山林,他們必須要進去。
於是他安慰道:“哥,你別擔心,明天我就去找向大師。”
蕭澤說:“你要是挨揍了呢?”
“不會吧?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們羅盤說話,八卦競技。”林予其實心裡沒底,他是真神棍,當然希望拼專業技術,對方可就不一定了,萬一是江湖騙子,那很有可能狗急跳牆。
他想讓蕭澤陪他去,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因為蕭澤工作那麼多,他不願意耽誤對方。
回去安穩地睡了一覺,翌日清晨林予特地起了個大早,他揣著包餅乾邊吃邊走,一頭扎進了山林。這回學精了,拿了羅盤和地圖,至少不會迷路。
路上遇見了戴氈帽的鬼大爺,他招呼道:“這麼早,晨練啊。”
不算披荊斬棘,但也算拂開了一堆刺藤,林予在二十分鐘後終於走到了村口。他這時覺得讀心術沒什麼用,畢竟不是想夢見什麼都行,缺乏主動權。要是換成隱身術就好了,想去哪兒都行。
他戴上口罩兜好帽子,步伐輕快地跑進了村子裡,晨霧還沒散乾淨,像走在煙霧彈中,走了會兒到那處路口,他按照鬼大爺說的,直接拐進了旁邊的樹林。
林中有一條小路,一看就是人為弄出來的,可見這位向大師很有地位,不然這種閉塞的地方公路都沒有,為什麼卻給他修了條路呢。
走了十分鐘,小路分了三道岔,鬼大爺說了,選最左邊那條。林予朝左邊繼續走,餅乾吃得只剩下最後一片時,終於看見了整整齊齊的一排樹。
樹做屏障天為蓋,中門朝東窗好開。
“這風水絕了。”林予連連稱奇,圍著這兩間完茅糙屋轉了一圈,茅糙屋下是瓦片房,聽動靜裡面還養著幾隻大鵝。
門沒關,他徑直走進院子裡,然後和大鵝來了個對視。
這幾天沒吃好,他想吃燒鵝。
門外頭又來個將近一米九的男人,靠著樹像等人,邊等邊畫地質糙圖。
蕭澤跟了一路,也吃了一包餅乾,走到門口停下待著,要是林老師和向大師切磋出了血光之災,他再衝進去。
林予渾然未覺,和大鵝對視完走上了台階,叩門三下,等待裡面的回應。
一道沉厚男聲傳來:“來者何人?”
林予撓撓眉心:“在下來找向大師。”
“找我何事?”
“有要事相商。”
“你不是村子裡的人。”
“我前不久被城市化了。”
林予心說這人怎麼文縐縐的,他那點語文知識儲備都快不夠用了。好在彈盡糧絕之前,對方終於說了“請進”。
林予推門而入,屋內的擺設就像投資很少的古裝劇場景,但是打掃得很乾淨,而且燃著香,味道也很靜心。一扇布簾後是裡間臥室,他不緊不慢地掀開進去,終於看見了傳聞中的向大師。
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清瘦,留著鬍鬚,臉上有淡色的斑,眼尾有細密的紋。但眉頭舒展,氣質超然,居然有點仙風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