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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聽得入迷,但是不忘為自己努力:“哥,那你以後別老管我了。”
蕭澤推著他走:“行,那你晚上自己找地方睡。”
林予嚇死了:“不管我我哪能長這麼大,你還是管管吧……”
天黑之後大家待在營帳里開會,然後一齊整理填圖資料,忙到了十點多才結束。深山老林夜裡很冷,蕭澤解散大家,回帳篷前把幾輛車停在了帳篷旁邊,既能擋風,有什麼情況的話離得也比較近。
軍用帳篷挺寬敞,林予窩在睡袋裡都眯完一覺了,他用河水洗的腳,睡醒也沒暖過來。蕭澤洗漱完進來,拿著本子點亮了便攜燈。
“哥,你還沒忙完嗎?”
“我畫張原始地質糙圖。”
“噢,那你蓋好被子。”林予骨碌起來,掀開帘子穿鞋,“我去噓噓一下。”
他給一顆不太壯的樹施了肥,施完兜上棉襖的帽子,跑回帳篷掀開帘子說:“哥,巴哥讓我給他算命,我去他帳篷里玩會兒?”
蕭澤專心畫圖:“去吧,在我畫完之前回來。”
“好的!”林予落下帘子還拉上了拉鏈,他環顧四周,放輕步子去皮卡車上拿了便攜燈,按亮後便朝著山林里走去。
颼颼冷風像人的哭聲,樹葉沙沙像磨刀聲。他往裡走著,兩隻手凍得冰涼甚至麻木,一隻提著燈,一隻剝開刺藤的時候被扎了好幾下。
大概走了十分鐘,林予累了,在一棵古樹下歇腳。他掃了一圈,終於在樹叢後看見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身影。
他清清嗓子:“都出來吧!東南角那個穿黑褂子的,東北角那個盤著頭的,遠處那個叼菸袋的,還有使勁藏著的,都通通現形吧!”
他氣勢十足地吼完,瞧見被點名的那幾隻鬼都吃驚地愣著,這場景太熟悉了,當初遇見立春時不也這樣嗎。
“咳!還要我請你們?”林予膽子大了起來,他走到古樹前的空地上,把燈放下踩著雜糙,大喝一聲,“哈!”
只見他雙手合十,復又分開,左掌由下向上畫弧,右掌由上向下畫弧,而後兩掌再次合併,也就是畫了個八卦。不僅帶著動作,口中還念念有詞。
“太極生兩儀,別讓我跟你急。兩儀生四象,你別跟我犟,四象生八卦,咱們說說話。”
造完勢雙目圓睜,他披著便攜燈的淡黃色燈光,就像童子下凡。那幾隻鬼小心翼翼地靠近,藏著的那些也漸漸露出了腦袋。
林予手掌立於胸前,鏗鏘有力地說:“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你們之前活在這個世上,你是你,他是他,現在成了孤魂野鬼,就什麼都不是了!”
盤頭的老太太開始哭:“我是招娣她娘,我死了也是招娣她娘……”
叼菸袋的老頭也跟著叫喚,其他鬼在帶動下全都接二連三地哭嚎起來。林予踩上旁邊的石頭,像振臂高呼的進步青年,但他只是要進行一些迷信活動。
他義正辭嚴地說:“白天你們應該看見了,我也參與了和村民的混戰,說明他們都能看見我,而他們看不見你們,我卻能看見你們。”
眾鬼停止哭喊,再次愣住。
“所以我和你們不一樣,和他們也不一樣。我既不是人,更不是鬼!”林予說得抑揚頓挫,“三界六道,往生往死,你們說我是誰?!”
老頭把菸袋嚇掉了,顫巍巍地抬起手:“神、神仙下凡了……”
林予大喝一聲:“還不是因為你們不聽話!”
眾鬼拜倒,這愚昧落後的村民根本不用唬弄,已經開始祈福求保佑了。林予俯身蹲在石頭上睥睨對方,滿目憐憫地說:“知道為什麼成了孤魂野鬼嗎?知道為什麼不能儘快輪迴轉世嗎?”
因為你們死了還不到一年嘛。
他故作高深:“生前損了陰德,死了還要受苦,你們的子孫今天無故傷人,就是在走你們的老路。”
這群平均年齡六十五以上的鬼開始捶地,其中一個大爺傾訴道:“可是、可是那群人我們不認識啊……他們進村里欺負人怎麼辦哪……”
林予頭好痛:“人家是搞科研的!搞研究的!欺負你們?你們好好的,還給你們錢呢!”
他揉揉眉心:“我不欲與你們多說,天機不可泄露。反正因果輪迴你們自己承受,大不了百年之後你們的子孫也在這兒晃蕩飄零。”
他跳下石頭準備走人,鬼們急忙抓他,但是哪能抓得住,他直接橫穿了一個老太太,作勢離開。那群鬼追著他求救,他終於頓住,背對人家嘆息了一聲。
“生是苦命人,死是可憐鬼。”
林予微微轉身,只在月光下露著側臉剪影:“去託夢給他們吧,讓他們儘快迎考察隊進村,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
那群鬼千恩萬謝地離開了,結伴回村里給自己的子孫託夢。林予撐了半天,等鬼去樓空後長長地舒了口氣。
人生不能沒有演技,其實他手心裡全是汗。
抬頭穿過葉子望了眼月亮,希望困難能迎刃而解,考察隊能順利進村。林予提著燈繼續走,背後是漆黑的密林,前面也是亂糟糟的樹叢,他偶爾被石頭硌一下,或者被刺藤扎一下,因為冷倒是覺不出痛。
走了十幾分鐘,還沒看到考察隊在河灘四周的帳篷,他記得沒走那麼遠,不應該什麼都看不到。山林里辨不清方向,他掏出羅盤確認北方在哪兒,照亮一看差點崩潰。
媽的,他拿成自己的風水陣了!
林予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害怕越走越遠,就在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背後傳來了點動靜,準確地說,是腳步聲。他瞬間慌了,不會是野獸吧。
野獸不至於,是頭野豬也受不了啊……
林予警告自己冷靜,僵直地站著屏住了呼吸,並且迅速關掉了便攜燈。
腳步聲由遠及近,感覺已經近至身後。他咬著嘴唇緊閉雙眼,恐懼地渾身發抖,沒聽見豬哼哼,安慰自己野豬看不見他。
野豬又靠近了!
野豬不臭!有淡淡的煙味兒!
靠,煙味兒?
“忽悠蛋。”蕭澤右手揣著兜,左手提著燈,就照見林予像跟樁子似的杵在地上。他畫完圖都想睡了,去巴哥的帳篷找人,才知道這傢伙唬弄自己。
進林子裡尋了半天,本來看見點亮光,結果光又滅了,蕭澤生氣地踹了一腳林予的屁股,罵道:“傻逼,回去!”
林予徹底放鬆下來,兩腿都發軟,他挽著蕭澤的手臂往外走,還用臉使勁蹭蕭澤的肩膀:“哥,見到你真好……嚇死我了,我以為是野豬來了,原來是你來了……”
“給我閉上嘴。”蕭澤恨不得揍一頓,“半夜鑽這裡面你以為是鬧著玩兒的?你要是不願意安生跟著我,那明天就送你去縣城,給你買車票回家。”
林予急忙搖頭:“我沒有,我再也不瞎跑了,你別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