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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安琪目光轉移,後背緊貼著靠枕,說明有些緊張。她像之前那個雨天一樣,兩手握成拳置於膝上,等了很久才開口:“如果我回答了,你們會相信嗎?”
林予仿佛瞬間懂了,是不是曹安琪說過,但沒有人相信?
“如果你說的都是事實,我一定相信你。”他注視著曹安琪的眼睛,“食堂發生爆炸的時候你正好在裡面,當時是什麼樣的?”
曹安琪還算平靜地回答:“當時到處都是濃煙,桌椅、玻璃、餐碟都砸在地上,周圍全是尖叫聲,有的是害怕,有的是被燒傷了。火越來越大,我想跑,但是摔在地上很疼,一時還站不起來,只能慢慢爬。”
林予回想到了夢境,熊熊大火,四處都是滾燙的,伏在地上仿佛無處可逃。他感同身受一般,繼續問道:“然後呢?”
“然後……”曹安琪的眼神有些空洞,“然後我看到了葉海輪。”
葉海輪衝破層層濃煙跑來,在曹安琪身前停下。他蹲下看著曹安琪,說別怕,我來救你了。
“我拼命爬起來,膝蓋被碎玻璃扎破了。葉海輪試圖拉我,他問,如果他救了我,能不能不再躲著他,和他做朋友。”
“你答應他了嗎?”
曹安琪搖搖頭,握成拳的雙手鬆開,轉而緊緊抓住了沙發扶手。她看著林予,又看看蕭澤,仿佛怕他們不相信自己。
“我沒有答應,我沒答應他。”曹安琪前傾著身體,情緒有些激動,“你們相信我,我那時候沒答應他!我知道在那種情況下人只會想著活下去,所以可能什麼條件都會答應,但我沒有……我可以爬起來……我自己可以逃出去……”
“我們相信你,別緊張。”蕭澤出聲安撫,“然後呢,他有什麼反應?”
這句話就像導火線,引燃了曹安琪所有的痛苦回憶。她眼眶中迅速漫起一層淚水,把沙發扶手上的皮革抓得變形,“我掙扎著爬起來,膝蓋太痛了又跌倒,當我再次嘗試的時候他把我死死按在地上。”
陶淵明早就跳到了地毯上,蕭澤起身把它重新抱給了曹安琪,讓對方安定。曹安琪摟著貓發抖,抖落了眼淚,繼續道:“他說,那他就陪我一起死。”
曹安琪已經泣不成聲,林予接道:“你只好假裝妥協,約定和他在一起。”
一切都跟林予的夢重合了。
曹安琪用力把眼淚擦了擦,迅速從回憶里抽身:“火勢越來越大,他拽起我往外跑,我的肩膀被他扎進碎玻璃,膝蓋的痛反而不明顯了。我用力推開他,自己往出口逃,他在後面被掉下來的風扇絆倒,摔那麼一跤的工夫火就把他淹了。”
“我快逃到出口時終於缺氧休克,等再醒來已經是在醫院裡了。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都在報導,學校為了轉移媒體的注意力所以把話題往葉海輪身上引,一直宣傳他救人燒傷的事。”
這種事故對學校來說完全是負面新聞,但葉海輪的救人事跡卻能扭轉整個輿論風向。學校和教育局利用葉海輪吸引公眾的注意力,把他塑造成了為救人犧牲自我的英雄少年。
曹安琪懶得擦了,面無表情地任眼淚往下掉:“我跟班主任說,跟主任說,沒有人信我,只讓我別胡亂講話。說我被嚇壞了,還要我在接受採訪的時候感謝葉海輪。錄節目逃跑那件事傳出去,網上和學校很多人罵我沒良心。”
蕭澤把紙巾遞過去:“你沒對你爸媽講?”
“沒有。”曹安琪搖搖頭,“你們看到了,我媽連我喝口粥都要盯著,她要是知道,會嚇死的。而且……她如果知道了肯定會依賴我爸保護我,就又會心軟不離婚了。”
林予陣陣心悸,根本說不出話來。曹安琪看著他:“我想過轉學,可是明年就要高考了,為了上學方便,我爸媽還在學校附近買了房子,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葉海輪毀容了,我覺得是他的報應。”曹安琪把紙巾蓋在臉上,“我從恐懼到心寒,早就冷靜下來,而且我發現他後來再見到我,還是以前那種唯唯諾諾的樣子。我越凶,他越可憐,好像當時把我按在地上的人不是他一樣。他在偽裝嗎,我都要分不清了。”
蕭澤陷入了思考,他不覺得葉海輪每一刻都在偽裝,他認為葉海輪只是隱藏著崩壞的一面。“別哭了。”他說道,“比哭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林予急忙附和:“對,他可能還會找機會糾纏你,甚至傷害你,讓你屈服。”
曹安琪哭得鼻尖通紅,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我想過,現在只要去學校,我一直和同學在一起,從不單獨行動。平時路上有行人,也很安全。明年夏天就高考了,畢了業我就擺脫他了。”
林予梗住,葉海輪選擇保送名額的事,他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
說完,也哭完,曹安琪漸漸平靜,也終於覺得不太對勁。明明之前蕭澤和林予都是向著葉海輪的,並且誤會她冷漠,怎麼會突然問她情況又相信她呢?
說出疑惑後,林予回答:“因為我全都夢見了。”
空氣凝固,曹安琪像聽了天方夜譚。而林予自己和蕭澤也相視陷入了疑慮中。一次夢見還能解釋為湊巧,為什麼兩次都夢見了真相。
林予摸了摸臉:“……我不會真是神仙吧?”
蕭澤沒說話,但心裡的無神論,已頃刻之間塌了方。
第28章 看上去很美
深秋的街上隨便一處犄角旮旯都美得像幅畫, 人行道上落著黃飄飄的秋葉, 小洋樓安安穩穩地佇立著,閣樓沒關窗, 窗簾偶爾飛出來在風中飄揚。
窗明几淨的貓眼書店又他媽掛上了休息的牌子。
店裡的六隻貓忙著貼秋膘, 吃完就隨便一躺, 晴天曬太陽,陰天睡大覺。而店裡的三個人已經枯坐了不短時間, 分不清誰更迷茫。
本來聽曹安琪說完真相後應該有一連串的情緒反應, 但是蕭澤和林予現在齊齊陷入了新的思考,就是為什麼林予能夠夢見真相。
曹安琪已經憋了太久, 她從求訴無門到心如死灰, 再到認命般的自我保護, 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主動詢問當時的真實情況。最令她意外的是,對方居然會相信她。
她也很吃驚林予為什麼能夢見,但她堅定地認為是巧合而已。
“不一定只是巧合。”蕭澤發覺自己已經沒那麼熱愛科學了。大概從林予金蟬脫殼開始,他的認知體系就走上了崩塌之路。
林予一時間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 而且他認為眼下最重要的是葉海輪和曹安琪的事情。真相大白只局限於他們三個人之間, 在外人看來, 這件事早已經結束了。
曹安琪之前的情緒太過激動,哭完一場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嗓子也悶悶的不透氣。林予跑去倒了杯水,待曹安琪徹底平復才又問道:“爆炸發生前葉海輪對你做過類似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