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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起給貓洗澡,撲騰得上半身都濕了。蕭澤一手拿著花灑,另一隻手摁著小黑,沖洗完推開換下一個,有條不紊。
林予給沖洗完的擦乾,小黑知道他好欺負,張口就要咬他。他下意識地靠向蕭澤,慌忙之中先捂住了臉。
小黑喵嗚一聲,被蕭澤拍到了地上。
六隻貓都洗完了,花灑還嘩啦嘩啦流著水,蕭澤扭過臉來:“順手給你也洗洗?”
林予的T恤衫已經濕透,他知道蕭澤在逗他玩兒,但還是想不出還嘴的話來,真不爭氣。後來蕭澤去臥室里的浴室了,他才脫掉衣服開始洗澡。
晚上果然轟隆起雷來,不多時便開始下雨。林予戀戀不捨地關上閣樓里的窗戶,平躺在他的單人床上想入非非。
想想毀容的男生,再想想漂亮的美少女。
想到虛胖的陶淵明和總欺負他的小黑。
沒風吹進來,小閣樓很快就變得悶熱,他把被子蹬開,翻來覆去地在床上烙餅。最後想到蕭澤,蕭澤敢招呼六隻貓,擱在古代怎麼著也敢上山打虎了吧。
林予悶在枕頭上傻樂,終於睡著了。
雨下了一宿,時大時小,直到天光大亮都沒停。林予約了那個男生見面,哪怕下雨也不能放人鴿子,九點多起床收拾,還要裝扮成瞎子。
戴上墨鏡,打上雨傘,他細心非常,臨走還拿上了導盲棍。
蕭澤沒去跑步,這會兒剛剛起床,一走出臥室正好看見林予下樓的背影。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仔細一看,的確是熟悉的裝瞎操作。
不是都承諾不再騙人了麼,這算怎麼回事兒?
蕭澤不著急不著慌地洗漱換衣服,十分鐘後也打著傘出了門。他當時給了忽悠蛋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但就那一次,如果忽悠蛋出爾反爾,又裝瞎騙人,那他絕對不會容忍第二次。
溜達到公園外面,他遠遠地就看見了林予坐在花圃前面,大號雨傘雖然遮得嚴實,但仍能看見對方拄在地上的導盲棍。
蕭澤站在樹下,在雨聲喧囂中點了根煙。他很納悶兒,這種天氣、這個時間連行人都沒有,更不會有人停下來算命。忽悠蛋傻坐在那兒幹什麼,裝著瞎又是準備騙誰呢?
林予已經等了一刻鐘,他微微抬高雨傘朝馬路邊望了望。
只這一個動作,蕭澤大概看出忽悠蛋是在等人。
一輛計程車靠邊停下,穿著校服的男生從車上下來。他打著傘快步走向林予,在林予面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兩個人距離很近,甚至雨傘邊緣都重疊在一起。
蕭澤撣落菸灰,操,還真有人來算命。
“下雨不好打車,讓你久等了。”男生依舊武裝得那麼嚴實,但脖子上多了個校卡,“今天走到校門口都戴上校卡了,我以為自己能鼓起勇氣進去,結果還是失敗了。”
林予看見校卡上寫著名字,便試探著問:“我叫林予,你想要我怎麼稱呼你?”
男生猶豫了一瞬,誠實地回答:“我叫葉海輪。”
名字和校卡上的一樣,說明對方很信任自己。林予握著導盲棍的手心有些發熱,他又問道:“你今天戴口罩和墨鏡了嗎?”
葉海輪說:“嗯,戴了。”
“所以,你的煩惱和容貌有關?”林予儘量把聲音放輕,生怕刺激到對方。
葉海輪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抬手摘掉了口罩和墨鏡,在帽子和雨傘的遮擋下,他多了不少安全感,應道:“之前學校的食堂發生爆炸,起了場大火,我……”
林予想起之前在蕭澤家看了新聞,當時沒注意聽,原來是男生所在的學校。他見葉海輪猶豫不決,便開始引導:“你當時在食堂吃飯嗎?”
葉海輪迴答:“我吃完了,在操場和同學打球。”
林予疑惑道:“那是不是躲過了一劫?”
葉海輪搖頭:“我聽見出事兒就衝進去了,當時很亂,老師們也沒注意到我。”
“你衝進去的時候不害怕嗎?”林予頓了頓,“火場那麼危險,如果是我,我肯定會躲得遠遠的。”
葉海輪頓的時間更久:“害怕,但我更想救人。”
林予在鏡片後猛地閉了下眼睛,他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你真的很勇敢。”他緩過勁後說,說完覺得無比難過。
那麼大的勇氣衝進火場救人,現在卻變成這副模樣,連見人的勇氣都沒有了。
漫長的沉默過去,葉海輪捂住下半張臉深呼吸,痛苦地坦白:“我的臉毀了。”
忽大忽小的雨始終沒停,蕭澤已經從樹下走到了花圃另一側,隔著一罈子花等著林予收工。
手機鈴聲響起,葉海輪盯著屏幕說:“我爸打來的,他知道我沒去學校,估計要來找我。”
林予說:“那今天就聊到這兒吧,最近天氣不好,不過我每天都會來的。你要是還想聊就直接來找我,還是這個時間。”
葉海輪的“謝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身後傳來一道低沉又熟悉的嗓音:“下著雨當街營業太苦了點兒,去店裡唄。”
林予回頭,嚇得把傘都扔了:“哥?!”
蕭澤單手揣兜,:“昨晚上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瞎了啊?”
“哥!不是!你聽我解釋!”林予跳過花圃,伸手搖晃蕭澤,“我不是故意騙人,真不是!哥,你等我組織一下語言!”
蕭澤看著他:“組織啊,要不再給你工夫寫份《陳情表》?”
這就被了抓現行,林予快急死了,急道一半驚覺葉海輪還在場。他轉回去看向葉海輪,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他又衝過去:“我開始不是故意騙你的,你以為我瞎,正好我怕你不能放鬆所以乾脆裝瞎……我就是想讓你能沒有顧慮地傾訴出來……”
林予像泄了氣的皮球:“對不起,說到底還是騙了你,我錯了。”
葉海輪從震驚與恐慌里回神,但又被林予充滿歉意的慌亂解釋所感動。如果不是想幫他,只是看笑話,何必下著大雨還在這兒陪他擠牙膏似的聊天呢。
但秘密被無知覺地窺探,總歸有些難受,他捂好口罩,聲音低得都聽不真切:“我先走了,有機會的話……再見吧。”
葉海輪打車走了,原地只剩下蕭澤和林予。林予蹲下收拾自己的東西,他明明是好心,怎麼弄得像壞事敗露一樣呀。
“哥,我這回不是故意騙人的。”他好委屈,“下著大雨,等了二十分鐘,陪聊半個鐘頭,就掙五塊錢,我圖什麼啊。”
把導盲棍折好塞包里,墨鏡也塞包里,林予鑽到蕭澤的傘底,拽住蕭澤的上衣,邊走邊解釋。從葉海輪出現誤會他瞎,到今天再見,以及葉海輪的遭遇,全部講給了蕭澤聽。
比倪萍主持節目還煽情。
講完用力一拽:“哥,你還怪我裝瞎騙人嗎?”
的確是事出有因,蕭澤很講道理,不會一棍子打死。但說了不會容忍第二次,這就要打臉了,他轉移話題:“那個男生完全是自發衝進火場救人?然後毀了容,現在意志消沉,不想面對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