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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時候真到體力極限了,別說鐵腿,金剛鑽打的腿也跟快折了似的。
蕭澤帶著林予穿行在山中,採樣、做記錄、偶爾拍張照片,一壺水輪著喝,一包餅乾分著吃,還要傳道授業解惑。
與此同時的郢山村子裡,數十村民都聚在了昨天那個領頭人家裡。領頭人叫范和平,奔四張了,叼著根旱菸揣著袖口,坐在院子裡的大石磨上。
他拿下煙問:“你們真的都夢見了?”
眾人點頭,其中一個夾著卷黃紙的村民說:“我爹走了半年,這是第一回 給我託夢,他說我糊塗,不該和那幫城裡人打架,還讓我迎他們進村。我等會兒去墳上給我爹燒點紙,陪他說說話。”
“我也要去嘞。”穿馬甲的開口,“我爹也給我託夢了,也是這麼說。”
一會兒的工夫,十來號人全都說自己夢見了已故的親人,而且無一例外都是勸自己迎考察隊進村。范和平叼著煙陷入沉思,大家問他該怎麼辦,他一時間也理不清所以然。
實際上,他昨晚也夢見了去世快一年的老婆,他老婆在夢裡罵他“死鬼”,哭著捶打他,怪他帶頭和考察隊發生衝突,還說損了陰德。
他之所以沒說出來,是身為一個帶頭人,不能讓民心更加搖晃。
“哎呀,大傢伙兒。”他總算開了口,“這件事不簡單,一個夢見還好,大批夢見必定有異,而且都囑咐一樣的話,不簡單不簡單。”
一位村民忽然拍了下巴掌:“你們還記得不?!昨天跟他們幹仗的時候,躥上來一個小屁孩子!和平哥,他直接就說你喪妻,他咋知道?!”
其他人附和:“沒錯!他還說老閆兒子出去好幾年,還有張鐵犁賣閨女他也說中了,他是幹啥的?!”
他們這些人,一輩子都沒從大山出去過幾次,更沒見過那個小屁孩子,所以昨天第一次見,對方立刻就言中這些,太匪夷所思了。
再聯繫到已故的親人齊齊託夢,還都囑咐一樣的事情,簡直……
村民們急道:“和平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范和平從石磨上跳下來,分析道:“那個考察隊肯定不一般,那個小屁孩子肯定也不一般。但不管他是凡人還是神仙,咱們不能就此亂了陣腳,貿然讓他們進來。”
他摸了摸胡茬:“看來要去問問向大師了。”
一整天的採樣工作十分毀人,林予不知道蕭澤感覺怎麼樣,反正他基本已經癱瘓了。回到營地後燒柴做飯,大家圍著篝火取暖,他披著蕭澤的外套翻看白天拍的照片,除了鳥就是蟲子,看得食慾都沒了。
蕭澤也不嫌冷,挽著襯衫袖子在河灘旁邊捉魚。捉到兩條很肥很大的,直接扔給了會做飯的隊友。他到林予旁邊坐下,邊擦手邊說:“吃完飯遛彎兒。”
林予把外套給蕭澤披上,想哭:“別遛了,哥,真的不行了。”
蕭澤的側臉映著火光:“這就廢了?”
“廢得透透了。”林予小聲嘟囔,“要不是人多,我直接栽你身上。”
蕭澤攬住林予的肩膀,和栽身上差別不大。焰火跳動,鍋里的米飯已經蒸熟了,有淡淡的香氣,他嗅了嗅,說:“真不去?那我自己去村口看看。”
原來是要去村口啊,也對,都一整天了,也不知道託夢效果怎麼樣。林予糾結死了,使勁吸溜著米飯的香氣改口:“那還是遛遛吧,哎,可是腳好疼啊。”
“傻缺,別當著人撒嬌。”蕭澤擰他的肩頭,“開車去,你以為我樂意腿兒著啊。”
一頓飯有米有魚有罐頭,還有在林子裡摘的野菜,能喝酒的都喝了一盅暖胃,不能喝的都泡了杯熱茶。
吃過飯,蕭澤準備和林予去村口看看,結果忽悠蛋換個衣服那麼長時間。他走到帳篷前把帘子一掀,好傢夥,林予正抱著一隻腳看腳底板,姿勢擰得像練瑜伽。
“哥,我剛才洗襪子發現了一排水泡。”
蕭澤蹲下拽過那那隻腳看了看,發現其中一個已經潰破。他給林予消了毒,然後搓了搓冰涼的腳面:“就這樣晾著,疼不疼?在帳篷里躺會兒吧,別跟我去了。”
林予蜷著腳趾:“不疼,壓根兒就沒感覺。”
他忍痛趿拉著鞋上了車,一路上翹著腳趕到了村口。天黑了,村口又沒燈,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蕭澤獨自下車往裡走了走,打著手電照路,沒幾步就被林予從後面追上。
林予跑那幾步疼得齜牙咧嘴,好在天黑看不見。他抓著蕭澤的手臂,邊走邊張望,剛進村還沒什麼房子,和山林里的情況差不多。走了大概十分鐘,地上顯現出一條稍稍平整的路來,估計再走走就能看見燈光了。
他們倆站在路口觀望,旁邊的樹林裡忽然有了動靜,而且動靜還不小,像是十來號人。蕭澤立刻關了手電,護著林予藏到一處矮樹叢後面。
那十來個人的腳步聲逐漸近了,幾道手電she出的光也照亮了一點人影。蕭澤看見了為首的范和平,以及前排的幾張熟悉面孔,都是之前那一仗見過的。
“和平哥,向大師不讓他們進,咱們怎麼辦啊?”
“向大師都不讓了,還問啥問,當然是聽向大師的咧!”范和平不耐地吼了一句,他雖然有點威望,但是並不能完全做主,他倒不是追求決策權,只是覺得做中層領導好麻煩。
“可是我爹託夢可凶嘞,讓我一定要迎考察隊進來,還要我主動幫助他們。”其中一個村民說道,“我怎麼辦啊,我爹今晚不會要託夢打死我吧,我爹用鞋底抽人厲害著哪。”
疑惑不安的村民們紛紛說著,亂糟糟一片。范和平聽得耳朵疼,罵道:“日咧!我不害怕夢到死去的老婆嘛!那向大師都說不讓進了,還能怎麼辦嘛!”
那群村民嘟嘟囔囔地走遠了,聲音也逐漸消失在黑夜之中。
樹叢後面,林予蹲成了一團:“誰是向大師?”
蕭澤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了根煙:“神棍吧。”
林予薅下片葉子:“嘁,那我得會會他。”
蕭澤站起身:“他要是比你厲害呢?”
林予也站起來:“那我以後不叫林予,改叫颳風!”
蕭澤牽著颳風往回走,上車以後颳風死活要進樹林裡再招一次鬼。蕭澤握著方向盤,他知道這位小神仙能力非凡,也漸漸接受了,但是每次這麼直觀地走近迷信,他都不太願意。
“哥,你別怕。”
“我不怕。”
“那你在想什麼?”
車輪無情地碾過雜糙,蕭澤很酷地說:“也許不用那麼費勁,直接找村民談價錢,多給錢可能就行,有錢能使鬼推磨。”
林予翻個白眼:“屁,一會兒見了鬼我給他兩百,看他給不給你推磨。”
車燈很亮,前面三四米都能照見,林予盯著影影綽綽的林子,終於看見了幾隻鬼影。越野車剎停,他開門跳下踩到了石塊,把他疼得高聲慘叫了一個八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