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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真他媽神經病。
等菜上齊,蕭澤和林予聊了許多,聊各自過去的生活,有好笑的事兒,也有不少鬱悶的事兒,一頓飯吃完,蕭澤給林予倒了一杯茶,說:“等著。”
林予端起茶還沒送到嘴邊,見蕭澤抻抻襯衫起身離座。蕭澤走到鋼琴前坐下,掀開琴蓋試了試音,他從沒在公共場合演奏過,最多的就是給孟老太伴奏。
林予側坐靠著椅背,目光凝視在蕭澤的側臉上,頓覺浮生若夢。
指尖敲下,音符傾瀉,蕭澤有點手生,於是放慢了速度,等熟悉後逐漸提起,行雲流水地演奏了整首幻想曲。
最後一個音結束,周圍響起掌聲,他很不要臉地對著話筒說:“勞煩大家捧場了,其實我單給一個人彈的。”
林予神思恍惚,整個人都要軟在椅子上。
蕭澤回來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伸手將桌上花瓶里的一支淡色薔薇遞給他,說:“彈琴送花,把俗的都做一遍,你這個喪失靈力的小神仙可別嫌棄。”
林予接過,小心避開了刺,他又陷入回憶里:“有一次豆豆給我摘花,把手都扎破了。”
蕭澤忍無可忍:“你上學的事兒先放一放,咱們儘快啟程,我要好好拜會一下這位豆豆大舅哥,看看他怎麼能讓你這麼不分場合的牽腸掛肚。”
林予一聽激動起來:“真的要去看豆豆?!”
因著小叔不讓他回去,他已經將近兩年沒見過豆豆了,如果蕭澤陪他就不一樣了,蕭澤那麼硬氣!
“去啊,這有什麼。”蕭澤問,“他大名就叫林豆豆?”
林予說:“當然不是了!豆豆大名叫林獲,收穫的獲,好聽吧!”
蕭澤沉默起來,林予、林獲,從一開始,父母起名就規劃了這兩兄弟的人生,林予要給予付出,林獲要得到照顧。也許他們抱養林予從來就不是為有個健全的孩子,而是為了進一步的目的,也就是給豆豆找後半生的依靠。
蕭澤不禁出聲:“忽悠蛋,你是你爸媽抱養來照顧豆豆的,後來又被你小叔趕走,你沒怨過嗎?從沒想過就此和他們都斷絕關係嗎?”
“……當然沒有。”林予低頭看花,“我有能力照顧豆豆之前,是爸爸媽媽先把我養大,豆豆又對我那麼好,我當然對他好,你這個獨生子女不懂我們的兄弟情。”
蕭澤一聽十分不慡,問了那個驚世難題:“那我和豆豆掉海里——”
還沒問完,林予截道:“什麼狗屁問題!當然是救豆豆了,我看你那體力橫渡長江都綽綽有餘!”
他說完偃旗息鼓,伸手碰薔薇的刺:“我要是能帶走他就好了。”
“未必不能。”蕭澤壓著嫉妒,“凡事都有轉機,就算沒有,你還有我。”
第70章 寄居者
林予的家鄉是一個叫藺溪的小鎮, 鎮上大概有一兩個村子, 都叫藺溪村。那地方山水環繞,位置不算南也不算北, 沒什麼盛產的瓜果蔬菜, 也沒什麼雄心壯志謀發展的村民。
吉普車出發前里里外外清潔了一番, 車頭都像打了蠟,光明鋥亮。林予帶著行李箱, 箱子裡全是好吃的和新衣服, 他自己倒穿得十分樸素,完全看不出來衣錦還鄉。
“我本來就是個窮算命的, 還衣錦還鄉呢, 我慘一點沒準兒還能讓小叔同情同情。”他一路上沒有閒著, 把各科學習資料都看了一遍,看到眼睛酸澀才停下休息片刻。
蕭澤上身只穿著件黑襯衫,手腕簡單地戴著一隻手錶,問:“你小叔挺凶?”
林予回答:“他是爸爸唯一的兄弟, 爸爸媽媽死了, 媽媽娘家也沒人, 他是最近的親戚,可是村子裡大家都不富裕,豆豆又不能幹活兒賺錢,等於純粹多養一個閒人,他當然不高興嘛。”
蕭澤又問:“你幾年沒回去過了?”
車廂內安靜了片刻,不確定林予是不是忘了, 反正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懨懨地說:“我剛出來那幾年,每年回去好幾次,後來就成春節才回去,再後來要提前打電話,得到小叔批准之後再回去。”
他臉一垮,哭似的:“他都四年沒批准了!他說豆豆已經不記得我是哪家的野種了!我偷偷回去……可是鎮上蓋小樓房了,我他媽還沒辦法爬窗戶!”
“……”蕭澤前面聽得義憤填膺,恨不得到達之後先給忽悠蛋報仇,結果聽到最後一句有點想樂,故意道,“那咱們這次去,他又不讓見怎麼辦?”
林予難以置信地問:“你不能恐嚇他嗎?!你那麼厲害!”
蕭澤怕這人情緒過於激動,急忙點頭應下,不料這話題遠遠沒有結束,林予光抱怨那位小叔就嘚啵了倆服務站的距離。
林予以前單打獨鬥,太菜,而且豆豆還在對方手上做“人質”,所以他只能任其差遣,還不能有所不滿。曾經因為實在惦記豆豆,林森又不讓他回去,他便一股腦攢了四萬塊錢,那是他最瘦的半年時間,每天就啃一個饅頭,他拿這四萬塊錢做籌碼,試圖求林森讓他見豆豆。
蕭澤問:“見了?”
林予答:“沒有,他說錢愛給不給,不給這錢大不了豆豆少喝點藥,少吃頓飯,隨我的便。”
“然後呢?你就沒給,逼他?”
“我哪敢啊!我立刻把錢匯了,萬一真不給豆豆吃飯喝藥怎麼辦?”林予愁眉緊鎖,倚著車窗放低聲音,“我知道那些錢他肯定會剋扣,可能只有十分之一是給豆豆花,可我要是不給,豆豆連那十分之一都沒有了。”
這回輪到蕭澤沉默,大概五分鐘過去,蕭澤沉默結束,說了句更讓人憂愁的:“忽悠蛋,豆豆生下來是個傻子,屬於有缺陷的人,一般有先天缺陷的人,壽命會比正常人短一些。”
林予被一把攥緊了神經,整個人都繃起來,他直挺挺地坐在位子上,不知道要如何回應蕭澤這句話。其實蕭澤說的話他早就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能面對是另一回事。
他憋了很久,僵硬的身體一寸寸軟化,仿佛一層無形的外殼剝落:“豆豆比我大十歲,今年已經二十八了,如果讓我好好照顧他,他會活得久一些的。”
那就有了新的問題,蕭澤說:“你想自己照顧他,而林森要靠豆豆來找你拿錢,所以過了他那關就好。”
林森接養豆豆本就是自認倒霉,或者說他圖的是林木一家的幾間房子,為了那幾間房和幾畝地才接下豆豆的監護權。至於林予,豆豆好歹是親生的,而林予是抱養的,所以林森幾乎是立刻把林予趕出家門,更不會照顧林予。
可這些年林森嘗到了甜頭,他沒想到林予會為了豆豆一直出錢,所以當林予幾年前提出將豆豆接走時,他拋出了條件,要林予出三十萬。
林予當時才十四五歲,自己還睡公園呢,三十萬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所以他只好作罷。可是他一有錢就匯給對方,基本攢不下任何積蓄,湊夠三十萬接豆豆也就變得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