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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獲用指尖蹭掉林予嘴唇上的血滴,然後又去擦拭林予的臉頰,反而把血沾在了林予的臉上,越擦越髒,他傻傻地說:“小予,我也保護你。”

    那段昏沉的歲月里,林予為保護林獲而受傷,而林獲也認為自己保護了林予。林予的眼淚已經擦不幹了,在林獲這句話中終於失聲痛哭。

    林獲是個傻子,走路會晃悠,拿東西也不穩,可他十歲時有了個弟弟,他每天抱著他,不曾摔過,不曾晃過。

    林予一周歲時拍了張照片,林獲舉著照片在鎮上跑,逢人就給人家看,人家罵他傻東西,他卻笑得那麼開心。

    他背林予下河抓魚,背林予在山林里看螢火蟲,他知道自己傻,可是傻有什麼關係,林予說他比鎮上所有人都要好。

    等林予大一些,變成林予照顧他多一點,替他挨罵背鍋,也替他出氣。夏日夜晚林予睡著仍握著為他扇風的蒲扇,冬天為他洗衣林予生出滿手的凍瘡,他們不分彼此,就那樣辛苦又快活地走過那些年。

    一個十足的傻子,一個善心熾熱的野孩子。

    就算被醜惡糟蹋,也受夠苦楚了,也該行至明處了。

    到達醫院時林獲已經沉沉睡去,但始終緊握著林予的手,送進病房輸好液,陷入深度睡眠後才慢慢鬆開。林予給林獲掖緊被子,守在床邊不敢眨眼,待蕭澤進來坐在他旁邊,他的雙肩頹然塌下,總算能鬆一口氣。  

    蕭澤攬住他:“大夫說情況暫時穩定,豆豆記不住什麼東西,以後好好休養別再受刺激的話有希望徹底忘掉,就算無法根除,也只會有些茫然,不會影響情緒。”

    林予下意識點頭,接受了這個好消息,他低頭看見蕭澤的手背有一片凝固的血漬,抽紙巾給對方擦拭。蕭澤沒受傷,血只能是賀冰的。

    “我揍他了,沒忍住。”蕭澤當時把賀冰扭拽出房間,對方像一灘爛泥,而他蔓延的怒火根本無法熄滅,只能輸出暴力。手擦乾淨,他握住林予的手:“我在臥室外面聽見你大哭,想必是為豆豆,現在豆豆已經安全了。”

    蕭澤與林予十指相扣:“現在靠著我,為你自己哭一哭,不要憋著。”

    林予抵著蕭澤的肩頭顫抖,兀自流淚不敢發出聲音,他躬起身體蜷縮著,為自己安靜地哭了一場。

    等他哭完平復,翻出那段錄影和蕭澤一起來看。賀冰發現他們故意留下的安全套之後情緒開始變化,知道了林獲失控的原因,進而回想起過去的種種。

    而賀冰之後壓著林獲的姿勢能猜測出林獲曾被如此侵犯,蕭澤說:“豆豆在那個時刻只是呆滯、恐懼,但情緒真正爆發是在後面。”  

    林予無比揪心:“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是性侵,甚至不理解賀冰在做什麼,但他知道挨打會疼,所以最讓他害怕的是暴力。”

    畫面中賀冰粗暴地將林獲翻轉,掐著林獲的後頸往枕頭裡壓,還抓了林獲的頭髮拖下床。林予遍體生寒,同時又疑惑不解:“豆豆剛才幾乎沒有反抗,他為什麼會忽然發怒?”

    蕭澤把視頻反覆倒放幾遍,終於聽清了賀冰當時說的兩句話。

    你還是不夠像。

    這副鬼樣子最不像。

    “豆豆當時的表情發生變化,看上去很傻,甚至有點醜陋,然後賀冰吼出這兩句話就失控了。”蕭澤說,“我們是不是能夠猜測,豆豆平時很像一個人,賀冰當時是把豆豆當成代替品來宣洩,而豆豆本質是一個傻子,在恐懼不安時就會放大自己的缺陷特徵,然後賀冰就會憤怒施暴。”

    林予怔愣出神:“那個人是男人,他對男人產生性慾,他是同性戀?”

    那許如雲呢?他的親生母親呢?

    他們弄清楚了林獲那些年遭受的災難,確定了對象,然而沒有證據。林獲身上沒有舊傷,沒有被侵犯留下的痕跡,那段視頻也太過單薄,因為賀冰沒有真切地實施犯罪。  

    林予不願相信地問:“我們只能放過他?”

    “我們需要證據,沒有證據也需要想一個解決方式。”蕭澤撫著他的後腦勺,認真地說,“他現在已經走了,我們沒有權利扣押他,可他是個活人,必然會留下生活痕跡。只要想找他就拿這段視頻去報案,無法制裁什麼,但警方會幫我們很快找到他。”

    林予將手機關掉,側身抱住蕭澤,筋疲力盡之下只有這點擁抱的力氣。他不會放過賀冰的,但他分得清輕重緩急,當下最要緊的是讓林獲恢復。

    林獲因藥劑的緣故安睡,中間又無意識地小便失禁一次。林予挽著袖子收拾,用毛巾沾著熱水給林獲擦拭身體,擦到腿間的性器時,他將目光從林獲的私處移開,不敢多想一分一毫。

    如果林獲不是傻子,那承受的痛苦是不是反而更多?

    林予搖晃腦袋中斷胡思亂想,把乾淨的內褲和睡褲給林獲穿上,蕭澤則去搓洗了那兩件髒的。他們兩個待在病房中,關著音量看電視,或者蕭澤陪著林予做題,暫時都沒再提糟心事兒。

    林獲就那樣睡了兩天一夜,輸液針拔出在手背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出血點,除此之外,身上沒留下其他痕跡。他醒來的時候是陽光最好的午後,太陽沒那麼曬,卻又足夠暖和,視野里的一切都明晃晃的。  

    連腦中虛晃的影子都被照亮了。

    破乎乎的一棟小樓,幾間簡陋的教室,窗戶碎掉半塊也沒人修,常年透風冒氣。可他和林予最喜歡挨著破窗坐,課間林予疊飛機讓他順著風拋擲出去,課上林予隱在陽光里像一顆小星星。

    可是他害怕下學,下學後賀老師把林予留下罰抄寫,還把他帶去辦公室里。辦公室更加簡陋,牆角推著桌椅板凳和幾本書,老師的辦公桌也很破,一根桌子腿下還墊著半拉磚頭。

    林獲第一次和林予隔離那天很開心,因為賀冰給了他一個蘋果。可是後來賀冰會抓住他的手,不說什麼,就靜靜地看著他,再後來還用嘴唇碰過他。

    他不知道賀冰在做什麼,第一次亂動的時候被甩了一巴掌。

    賀冰脫他的褲子,他光著屁股坐在椅子上顫抖,他盯著那堆破桌爛椅被賀冰抱在懷裡,他蜷著雙腿被放倒在桌面……

    他不知道在做什麼,直到某次因為口水流下弄髒了卷子,賀冰便大動肝火地揍他。他怕極了,頭髮被揪著,頭皮都要被扯下來,賀冰罵他是傻子,說他翻眼睛流口水的傻子相噁心,他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聽得次數多了,恍惚明白是說他長得難看。  

    可是每次賀冰打完他、幫他穿好衣服,就會溫柔地和他說很多話,會說“對不起”,也會說“沒有下一次”,但他只能記住最要緊的那句。

    “如果不乖,老師也會懲罰小予。”

    林獲就那麼不解又不安地度過那些年,他不喜歡賀冰抓他的手,不喜歡賀冰親他,更不喜歡賀冰解他的衣服,可他獨獨恐懼、最最不安的,是賀冰忽然施予他的拳腳。

    後來爸爸媽媽死了,林予被趕出家門後他悶在屋裡好幾天,因為林予離開就不用再去學校了,他也就不用再見到賀冰了,可他同時也和林予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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