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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落款,是二十九年前的除夕夜,蕭澤出生那天。
巨大的疑惑襲來,蕭澤和林予甚至有些驚駭,他們拿著本子返回客廳,同時放慢腳步。孟老太安然坐在沙發上喝茶,渾身鍍著層陽台傾瀉進來的亮光,時髦勁兒消失不見,只剩慈眉善目的笑臉。
林予不禁出聲:“姥姥……”
孟老太盯著杯盞中的茶湯:“這玉連環我從春秋帶到現在,外孫子都能站滿長城了。”
這句話怎麼那麼熟悉?林予撲過去,半包圍著孟老太端詳,他通過一張手一張臉能算出千人千面,能看見鬼魂亡靈,能做風水通心術,能識骨辨人……他那時常吹噓自己是小神仙,騙蕭澤說自己活了三百年,雖然那些是玩笑話,可也無法肯定世上就不存在神仙。
“姥姥,”他緊張得喉結滾動,就像看見偶像,“我、我能摸一下您嗎?”
孟老太差點把茶灑了:“摸什麼摸,玉連環斷了,我現在就是一普通老太太,也會累,也會生病,過些年也會死。”
蕭澤恍然發覺記憶中孟老太似乎一直都那麼精神,從沒鬧過什麼病痛,他走近蹲在另一邊,遞上本子問:“姥姥,這些都是什麼意思?”
孟老太接過,一字一頓:“前——世——今——生。”
蕭澤和林予徹夜未眠,相擁在沙發上消化令人震撼的真相,清晨起了層濃霧,他們在昏暗的光線中回神,同時動了動酸麻的身體。
四目相對,恍然間又一同笑起來。
蕭澤問:“去跑步麼?”
林予點點頭:“你別落下我。”
他們出門晨跑,蕭澤說到做到,壓著步子與林予並排,偶爾轉頭看一眼,白色的晨霧瀰漫在他們之間,看得不太真切。
跑著跑著到了公園外,他們遇見的地方。
林予似乎看見了擺攤兒的自己,也看見了不耐煩的蕭澤,一路跑遠,又看見了衣袂翩翩的自己,和策馬執劍的蕭澤。
他們同騎一匹馬,走馬看花。
“來世誰也不記得誰,你能找到我嗎?”
“找不到的話我就立誓活不過三十五歲,早早入了輪迴,再尋你一遭。”
“那願我窺見天機普渡天下人,用半生劫難換與你攜手。”
蕭澤拉緊韁繩:“你別連著我一塊兒渡了。”
林予聽見自己的笑聲:“那我唯獨拿你沒辦法,就能認出你了。”
馬尾輕搖,攪亂了漫天大霧,蕭澤和林予漸遠,話語卻好像仍在耳畔迴蕩。人死了都要上奈何橋,那他們就以玉連環為信物,交託給煮湯的孟婆,助他們來世早早相見。
是真是假又或是玩笑荒唐,其實都未肯定,世間的事兒本就真真假假,看似悲慘實則自在解脫,看似情深其實偏執危險,看似痴狂卻道眾人蒙昧,看似無解也許是唯一的安排。
來時一身髒污,看遍千山後難得只留下真心,蕭澤伸出手來,林予放上手去,十指扣緊奔向前路,濃霧撥開得見天光。
人間有什麼,黑與白,與看不真切的灰,人與鬼,與道不明白的貪恨痴嗔。
唯有愛,是最簡單不過的。
蕭澤驟然加速,惹得林予一聲驚呼,笑罵著,兩手愈牽愈緊,別了身後斑駁舊痕,踏向一片自在光陰。
春光萬丈,紅塵萬丈。
霧裡看人,風裡飛奔。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就此完結,其實一開始構思的結局要慘烈許多,前世今生這裡還長篇大論解釋了一番,後來不停刪改,覺得還是留一層霧吧,可以這樣猜測,可以那樣幻想,畢竟這五個故事、每個故事涉及到的人,都不是一眼就能論斷的。《紅拂夜奔》立春,《看上去很美》葉海輪,《我欲因之夢吳越》向洧雲,《花冠病毒》解玉成,林予一單元解鎖一個技能,但到最後技能全部失去變成一個普通人,恰恰最後一個單元《寄居者》是指他自己,大概想說一百種靈力都敵不過人心的力量。這是我目前最長的一篇文,寫了將近三個月,現在剛睡醒,寫後記有點胡言亂語,那總結一下就結束吧!就六個字——向善之心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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