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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此。

    而且蒼白瘦弱的她,雖然身上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那頭漂亮的長髮,不過仍然被八卦的女生們關注了。

    那個烏鴉一樣yīn郁的少年jiāo了女朋友的話題在學校里以半新聞半笑話的形式傳播著。

    “以後不要來找我了。”那天晚上看到千禾等在校門口,我這麼說道:“換我去找你。”

    “那可不行。”千禾急切地搖搖頭。

    “怎麼不行?你現在住哪裡?”

    “總之不行。”千禾為難地咬著嘴唇。

    又是這樣子,好像有很多秘密的千禾,小學五年級時突然舉家搬走,現在又突然出現,而且連一個住址也不能說,電話打不通,問起話來總是裝聽不見,和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非常非常不負責任的傢伙,擅自闖入別人的世界,又擅自跑開。

    ——我把我的想法簡明扼要地對她說了出來。

    千禾不可置信般的瞪大眼睛看著我的嘴,蒼白的臉越發蒼白起來,最後她沉默著走開了。

    夕陽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

    之後我再沒見到千禾,我也賭氣地沒有聯繫她。

    我說的沒錯吧,果然就是會擅自離開的人,這次也一樣。

    但是一個星期之後,我收到了來自她的手機簡訊,只有一行字。是一家醫院的名字與病房號。

    又病倒了嗎?

    我在教室中如坐針氈,最終決定還是逃了自修課,打了計程車前往那家醫院。望見醫院灰暗的建築時,有一種不自然的恐慌忽地令我心臟縮緊。

    病房裡只有千禾一個人,她戴著一頂白色的毛線帽,毛線帽下面似乎是空空dàngdàng的,那頭烏黑美麗的秀髮不知蹤影,看上去單薄得可憐。

    “頭髮……”我的嘴唇在動,但是我很確定我沒發出聲音。

    “是假髮。”千禾露出惡作劇成功一般的表qíng。“你上當了哦,哈哈。”

    “你的病?”我嘶啞的喉嚨終於起了一點作用。

    “從小就有的,不要太介意。醫生說最多活到十二歲的,我已經超額完成任務,沒有遺憾了。”她仍然在笑著,不過說話的聲音細若遊絲。“而且,你的曲子帶我去了很多我一輩子都去不了的地方,我很滿足,比很多健康人還要幸福。”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其實心裡早已有此猜想,從小就知道總有一天要面臨她的死亡,她走了,反倒輕鬆下來不去思考,而現在,即將死別的痛苦又從心底yīn暗的角落中蔓生滋長,想把我壓垮。

    “你的手,似乎不會發出聲音了。”她有點遺憾地望著我。“其實我想過,如果能在生命最後的時候,聽著你的曲子,在你製造的美好幻覺中死去,那該多好呢。為了這個,我特意回到故鄉,來找你……並不是想利用你的意思……只是,真的很懷念。”

    此時此刻,我無比希望那曾經令我深惡痛絕的能力再次回到我身上來。

    “我……我會恢復的,我會繼續為你在玻璃上彈琴,像笨蛋一樣。”我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想像著窗玻璃就是我的鋼琴,我用右手大拇指碰了碰玻璃,想像那是“中央do”,但是沒有用,音樂沒有再度響起。

    “只要你希望我聽見,我就能聽見。請一定要相信這一點。因為你是我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千禾這樣說道。

    都是謊言,都是安慰,我絕望地想,絕望地用手指在玻璃上瘋狂地敲擊著,像笨蛋一樣。仍然只有單調的鐺鐺聲,不是踩下了腳踏板的鋼琴,但我沒有停止,我想像著回到小時候,回憶著我們的過去,回憶著她坐在圖書館的大木桌對面,認真地用直尺打著五線譜,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落在她臉上時的樣子。

    “那時候多麼開心呀……”千禾在病chuáng上小聲說道。

    我想像著她睡在天上的雲朵中,我想像著最美麗的晚霞是如何在她眼前徐徐展開,那些色彩是多麼的溫暖,我想像著她伸手去抓晚霞,美麗的緋紅落在她的手中,片片碎開,像飛花一樣,她很舒服,她很溫暖,她沒有病痛。

    繼續敲擊著玻璃,我絕望地想像著。

    “美麗的晚霞,我要睡了,晚安。”千禾說道。

    那是我聽見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的確是晚霞。

    但我什麼也沒聽到,沒有奇蹟,一切只是巧合與她的猜測。

    沒有參加她的葬禮,那天我幾乎是抱著逃亡一般的心qíng離開她的病房,我失魂落魄,只想逃離一切,逃離回憶與悲傷。

    沒能讓她在臨終時聽見我的彈奏,在美好的幻覺中離去,將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直到她的母親找到我家。

    我看著她,和小時候一樣不想說話,甚至想不起請她進門坐坐。

    “你這孩子,和以前一樣。”她母親嗔怪道,從手提包中拿出一盤磁帶。“這是千禾要我給你的。”

    “謝謝。”我木然地接過磁帶,這應該是那天她第一次提出要給我錄音時留下的帶子,那天我彈了半個小時,彈到她睡著才離開。

    “不,說‘謝謝’的應該是我。謝謝你。”千禾母親說道。

    回到我自己的房間,我迫不及待地從儲物間中翻出塵封已久的古董收音機,將磁帶放進去。這裡是小學五年級時我彈給她的曲子。

    但是,我只聽到一片靜默。

    沙沙的,沉默的,電流聲。

    以及隱隱約約,指尖敲擊玻璃的鐺鐺聲,真的就是很普通的敲玻璃聲,而且聲音不大,被淹沒在嘈雜的背景噪音中。

    這段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維持了半個小時。

    怎麼可能?難道之前的聲音,全是幻覺?

    在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時,我聽見了千禾的聲音,應該是她後來加進來的。

    “很驚訝吧?嘿嘿,我是千禾。

    “我也被嚇了一大跳,第一次聽到這盤錄音磁帶時,我還以為是我jīng神出了毛病。難道之前聽到的琴聲都是幻覺嗎?不過我很確定不是的,因為不只我一個人聽過你的聲音,所以你也一定不要懷疑。

    “只不過,你的音樂是電子設備無法記錄的。

    “直達人心的,心靈之音。

    “在我得知你的手已經不能再發出聲音時,我是有點失望的,也許你切斷了自己與外界的聯繫,不想讓別人聽到你的聲音,這可不行哦……不過我相信只要你想讓我聽見,我一定能聽見。

    “因為,你是我唯一可能聽到的聲音了。

    “那次突然搬走,很抱歉。不過也沒有辦法,那天不是簡單的發燒,是腦炎,不過因為我睡得太香了,沉浸在幻覺中,所以沒感覺到痛苦,後來不得不送到大醫院。不過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看,那次事qíng之後我就聽不見聲音了,不過我有努力地學習唇語,因為想繼續和你jiāo談,哈哈,你現在的表qíng一定很好笑。

    我捏了一把自己的臉。

    “所以,並不是不理你,只是沒聽見而已。既然聲音的震動無法傳遞到我的耳中,但是心靈的聲音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我這麼堅信著,回來尋找你。

    “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我相信你。

    “和你一起在圖書館中抄寫樂譜,一起躲在臥室中敲玻璃、敲桌子、敲書……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很高興認識你。

    “以後的日子請一定要過得開開心心。”

    我抹了一把臉,緊接著又抹了一把,很快我發現自己根本抹不過來,我的雙目刺痛,我告訴自己,只是刺痛而已,是長久棲居在黑暗中的烏鴉失去了巢xué,被迫bào露在陽光下時,產生的刺痛。

    自那時起,直至現在,陽光下的烏鴉音樂家仍然每日唱著歌。

    在沒人的時候,我站在窗邊敲擊著玻璃,想像著在天堂或者其它什麼地方的她能聽得到。

    因為這個世界上,她唯一能聽到的,就是我的聲音。

    而且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聽到我的,也只有她而已。

    她的確是聽到了,那天。

    我將最近發生在身邊的事qíng融化在音樂中,告訴她這世界的變化,告訴她我現在的每天是多麼的開心。

    而每首曲子的結尾,她都在我的想像中躺在雲朵中酣睡。

    就如同很多年之前,每次我為她彈奏,哄她安眠時一般。

    第二個故事:倒霉qiáng盜與水果刀

    夜深了,我將車停靠在公路的護欄旁,護欄的下面是深淵,在夜色中黑糊糊的一片。

    為了安撫著自己糟糕透頂的qíng緒,我點了一支煙,笨拙地吸著。我平時很少吸菸,只有在qíng緒壞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時才會用尼古丁麻痹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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