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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林飛然,他剛才伸手去拍那七個男生肩膀時也看到了自己的手和胳膊,上面繚繞著的氣是灰黑色的,簡直就像化工廠煙囪里排出去的毒煙……而被顧凱風抓住手腕的一瞬間,林飛然感覺仿佛有一股暖流從他身上流進了自己體內,把那股讓自己見鬼的涼氣壓了下去,但這種感覺並不明顯,如果不是林飛然一直在留心著身體中的細微變化,那應該是不會注意到的。
感覺像是陽氣之類的東西啊,有的qiáng有的弱,而且對鬼有負面作用,林飛然猜測著,吐掉口中的漱口水,用毛巾擦了把臉,想到自己,不禁一陣蛋疼。
我嗖嗖冒黑氣是幾個意思啊,怪不得見鬼,陽氣都低出臨界值了吧……
洗漱完畢,林飛然往水房門口一看,發現顧凱風正倚著水房門框等自己。他一手cha在褲袋裡,一手端著盆,一雙黑眼睛安靜地望著林飛然,好像在等他。
「我洗完了。」林飛然走過去,有點兒小彆扭地問,「去食堂啊?」
明明前兩天還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啊!林飛然單方面悲憤地想,難道今天開始真要和這傢伙形影不離了嗎!?
壓根兒就沒把林飛然當過死對頭的顧凱風:「走吧。」
這時,顧凱風的同桌王卓端著臉盆風風火火地衝進來,在顧凱風背上拍了一巴掌,道:「凱風你等我五分鐘一起去食堂。」
顧凱風惜時如金:「不等,都快遲到了。」
王卓邊擠牙膏邊沖顧凱風的背影大叫:「那幫我帶個煎餅果子去教室!」
顧凱風背對著王卓揮了揮手表示聽見了,手落下時還順便呼嚕了一把林飛然翹起的呆毛。
仿佛失寵一般的王卓:「……」
前兩天還叫人家小傻bī呢,今天突然就這麼黏糊了?
兩人去食堂打仗一樣匆匆吃了早餐,然後去教室上自習。
這一路上林飛然隔一會兒就裝成不故意的樣子故意碰碰顧凱風,所以一直沒見鬼,然而一進教室,林飛然就傻眼了。
顧凱風坐倒數第一排,林飛然在倒數第三排,兩人之間雖然只隔一條過道但上課的時候不可能碰得著。
林飛然滿心忐忑地走到自己座位,剛坐下一會兒,就忍不住回頭朝自己的人形護身符看過去。
就算摸不著,看一眼也能踏實點兒啊!
正在低頭背單詞的顧凱風像是有感應似的,林飛然一回頭他就抬頭望過去,兩人視線jiāo匯了一瞬,顧凱風唇角微微一挑。
臥槽顧凱風笑得怎麼這麼、這麼……林飛然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嗖地回過頭,在腦子裡搜索了一通形容詞,然而因為語文水平太差所以一時想不出來。
總之就是這麼那啥!
林飛然心神不寧地翻開數學練習冊做題,剛做了兩道,那股熟悉的涼氣便突然從腳心直衝進眼底,林飛然一激靈,一邊狂做心理建設一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瞟著教室里的qíng況。
本來林飛然還抱著一絲僥倖,想著會不會教室里人多陽氣重,鬼不敢來,但很快他發現自己還是天真了。
教室里的鬼的確比寢室樓少,但也不是沒有……
而且還更!可!怕!
林飛然打眼看見的是一位老先生,這位老先生裝著一身筆挺整潔的中山裝,半邊臉上的神色平靜和藹,半邊嘴角上掛著一絲儒雅的笑意,半邊頭上的銀髮梳理得分毫不亂,像打了髮蠟一樣亮閃閃、服服帖帖的……之所以都是半邊,是因為老先生的頭只剩下一半了。
可以說是非常的節省髮蠟了!
林飛然看了眼老先生的模樣就急忙低下頭,嚇得眼眶泛紅,背上冷汗涔涔。
他覺得這人完好的那半張臉特別眼熟,在腦海中搜索了一圈後,林飛然想起來了——這位就是這所寄宿制高中的創校人,一位知名學者。
林飛然只知道這麼多,之所以能認出來是因為老先生的畫像就掛在學校一樓正廳的牆上,至於老先生是怎麼死的,林飛然並不清楚。
老先生在過道上背著手,緩步走著,用僅存的一隻眼睛欣慰地看著這些祖國的小花朵,路過班級第一的身邊時,老先生還停住了腳步,低頭欣賞起班級第一做題的英姿,看了一會兒,老先生抬起頭,半臉讚許地沖班級第一豎起了大拇指。
對此毫不知qíng的班級第一仍然奮筆疾書著!
林飛然幾乎快要崩潰,實在不想再看,於是便一手扶著額頭閉上眼睛,假裝在睡覺。
林飛然不知道的是,他剛一擺出這個睡覺的姿勢,那位半個頭的老先生就神色一厲,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所以,林飛然閉上眼睛也就幾秒鐘的時間,耳邊就響起了一個蒼老、威嚴且飽含慍怒的聲音:「這位同學,你醒醒,這所學校是讓你睡覺的地方嗎?」
林飛然:「……」
我糙糙糙糙糙!我好像觸了創校人老爺爺的逆鱗!
但是比起看鬼臉,林飛然覺得聽鬼叫的恐怖程度相對可以接受,於是林飛然咬牙頂住壓力,閉緊眼睛堅決不睜開!
老先生也不管林飛然能不能聽見,又在林飛然耳邊義憤填膺地譴責了一會兒林飛然荒廢時光,不努力讀書的「惡行」,最後,恨鐵不成鋼的老先生半臉憤怒地伸手在林飛然身上推了一把,那條虛無縹緲的手臂從林飛然的後背一直戳到前胸。
林飛然本來天真地以為鬼對自己的影響只局限在視覺和聽覺上,哪裡想到竟然還有觸覺!那不是活人碰到活人時踏踏實實ròu貼ròu的感覺,鬼對人的接觸像是一股冰冷的能量,一瞬間,林飛然感覺自己上半身的溫度全都被這個老先生吸走了,整個人像是突然墜入了冰窟一般,血管結了霜花,根根緊縮,心臟凍僵,失去了跳躍的能力,密密麻麻的jī皮疙瘩從後背一路蔓延到小臂,林飛然咬住嘴唇,發出一聲極細微的呻.吟,除了同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外,別的同學好像都沒聽到。
這種感覺太qiáng烈了,林飛然懷疑這也是開啟yīn陽眼的作用之一,因為今天早晨在水房時那幾個鬼妹子也沒少碰顧凱風,如果正常人被鬼碰也會有這種惡寒襲身的感覺的話,那顧凱風不可能那麼淡定。
實在不想再挨第二下,林飛然無奈又害怕地睜開眼睛,淚眼汪汪地低頭看著練習冊,手抖得根本不能好好寫字。
然而老先生卻仍然站在林飛然身邊,半臉威嚴!
顯然是把眼前這個「頑劣」的學生當成重點關照對象了……
林飛然心裡叫苦不迭,滿腦門兒都是冷汗,想跑去顧凱風身邊,可那位老先生就站在林飛然右邊的過道上把出路堵了個嚴實,林飛然左邊是同桌,而同桌的左邊則是牆。所以林飛然想要離開座位的話,要麼從老先生身上穿過去,要麼就踩著后座同學的桌子跳出去,但選擇後者的話老先生搞不好會bào走……
林飛然猶豫了片刻,忍了,他咬緊牙關,目不轉睛地看著攤在桌上的練習冊,一人一鬼僵持了不知多久,直到英語老師走進教室宣布上課,老先生才從林飛然身邊離開,走回到班級第一身邊,半臉欣賞地站在一旁看著班級第一翻開英語課筆記。
林飛然抹了把嚇出來的眼淚,舉手示意道:「老師,我去後面站會兒。」
這是他們班級里的一個規定,高中學業繁重,學生經常熬夜做題背書,白天有時便會jīng力不濟,所以如果有人覺得自己困得不行了,就可以和老師說一聲,主動到最後一排的過道站著聽課,避免一不小心在課堂上睡過去。
英語老師點點頭,林飛然就拿著書和筆走到過道最後,在顧凱風身邊站定了,趁英語老師轉過去寫板書的功夫,像抓住救命稻糙一樣在顧凱風肩上摸了一把。
顧凱風反手按住了林飛然的手。
林飛然低聲道:「別鬧。」
顧凱風在林飛然細長白皙的手指上曖昧地捏了一下,輕聲道:「你先鬧的。」
林飛然紅著臉把手抽回來:「……」
這氣氛好像哪裡不太對!
9.第九章
一堂四十分鐘的英語課,站在最後一排旁邊過道的林飛然摸了顧凱風八下。
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個變態,林飛然都是偷偷摸的,用的是小學時躡手躡腳給同學後背貼小紙條的手法,下手很輕且一觸即分,除了第一下之外顧凱風都沒反應,像是沒察覺到。林飛然得意洋洋,覺得自己gān得特別隱蔽!
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了,林飛然深沉地想。
下課鈴聲響起,英語老師收好東西走出教室,她前腳剛邁出教室門,坐在林飛然旁邊的顧凱風就立刻站了起來,一把按住林飛然的肩膀把他固定在牆上。
林飛然一驚:「……」
要、要打架嗎?
顧凱風湊近了些,垂下眼帘,望著下方眼珠滴溜亂轉的林飛然,壓低嗓音道:「一堂課摸了我八下。」
林飛然臉一黑:「……」
臥槽你在那數著呢!?
顧凱風嘴角噙著點兒笑,柔聲道:「小手挺欠啊,再撩一個試試?」
雖然顧凱風的語氣聽起來挺像**,但作為一個不出意外應該是直男的男生,在與同xing對話的語境下林飛然自動把這個「撩」字理解成了「撩閒」,把「再xx一個試試」這個句式理解成了挑釁。換位思考一下,自己好端端地上著課,另一個男生突然跑過來站到旁邊,一會兒摸一把一會兒摸一把花式撩閒,那自己肯定是要生氣的,於是林飛然急忙擺手,語帶討好道:「我不撩了。」
現在林飛然已經沒有和顧凱風撕破臉的勇氣了!只想慫噠噠地抱住大腿不撒手!
顧凱風略失望:「真不撩了?」
林飛然沒底氣地點頭:「不了。」
頓了頓,林飛然又愁眉苦臉地補充了一句:「這節課課間先不了,下節課還不一定……」
顧凱風被逗樂了:「你……」
林飛然趁他手上力度放鬆,急忙兔子一樣躥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頭都不敢回一下,耳朵臊得通紅。
我也不想這麼不要臉的可是鬼實在太可怕了啊!
林飛然這一天過得相當不容易。
他整個上午一直站在最後一排過道,硬著頭皮堅持撩閒,但是一上午下來林飛然腿酸得不行,而且關鍵是顧凱風也突然轉xing了,一下課就花式逗著林飛然玩。所以下午上課時林飛然gān脆就硬著頭皮坐回自己的座位了,眼睛要麼死死盯著黑板上的板書,要麼牢牢盯住桌面上的課本和筆記,要麼gān脆閉目養神,眼不見為淨。
他之所以還敢硬著頭皮坐回去,是因為上午第二節課開始創校人老先生就離開這間教室,去其他教室巡視了,而且一直沒再回來過。這位半個頭的老先生一走,教室的驚悚程度就立刻變得可以接受了,除了一個掛在幻燈機上不停滴血的鬼,一張扒在教室後門小窗口上直勾勾往裡看的鬼臉,幾個趴在過道上一動不動睡大覺的懶鬼,和一個到處撩閒的學霸鬼之外,教室里就沒有什麼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