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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立克惡狠狠地咒罵著。在這種類型的突擊戰中,抵抗組織只能以突然而壓倒性的猛烈行動奪取勝利。如果他們不能立刻擊垮敵人,那很快就會遇到麻煩。時間一拖下來,正規軍隊的訓練和紀律性就開始發揮作用。最後,正規部隊總是能夠在持久性的衝突中獲勝。在城堡的上層,一扇17世紀的大窗被砸開,從那兒伸出一挺機槍,開始朝下面射擊。由於它的位置高,轉瞬之間,停車場上的抵抗戰士慘遭屠戮。弗立克揪心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男人倒在乾涸的噴泉邊,鮮血淋漓,直到最後只有兩三個人還在射擊。一切都完了,弗立克絕望地想。他們因寡不敵眾而失敗。一股絕望的苦澀湧上她的喉嚨。
米歇爾朝著機槍的位置開火。“我們想辦法從地面幹掉那個機槍手!”他說。他環顧廣場周圍,目光越過建築物的頂部、教堂的鐘樓和鎮公所的頂層。“要是我能進鎮長辦公室,就能瞄準射擊。”
“等一等。”弗立克嘴唇發乾。她阻止不了他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儘管她很不情願他這麼做。但她要為他創造機會,清除障礙。她用盡氣力大聲喊道:“吉娜維芙!”
吉娜維芙轉身看著她。
“掩護米歇爾!”
吉娜維芙用力點了點頭,接著便從跑車後面衝出來,向城堡的窗戶射出一排子彈。
“謝謝。”米歇爾對弗立克說。隨後他從隱蔽處跑了出去,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穿過廣場,跑向鎮公所。
吉娜維芙繼續往教堂門廊跑去。她的子彈分散了城堡裡面那伙人的注意力,米歇爾趁機穿過廣場,毫髮無傷。但緊接著,弗立克感到在左側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她朝那個方向望去,看到蓋世太保少校緊貼在鎮公所的牆邊,用手槍瞄準米歇爾。
用手槍擊中一個移動的目標非常困難,除非距離很近——但蓋世太保少校也有可能僥倖打中,這讓弗立克非常擔心。她受命進行觀察和匯報,任何情況下也不能加入戰鬥,但現在她腦子裡在說:見它的鬼去吧!她的背包里藏著她自己的武器,一支白朗寧9毫米自動手槍。特別行動處配發的是柯爾特,但她更喜歡自己這一支,因為它是十三輪的,而不是七輪,而且它還可以裝載司登衝鋒鎗使用的9毫米魯格子彈。她從背袋裡拿出槍來,鬆開保險栓,豎起撞針,伸直了胳膊,倉促地向少校開了兩槍。
她沒打中,但子彈落在他臉邊上的牆壁上,擊飛了一塊碎片,讓他向後一閃。米歇爾接著跑。
少校很快探出頭來,又舉起手槍。
米歇爾靠近了目的地,也更加接近了少校,射程變得更短。米歇爾朝少校那邊開了一槍,但子彈打飛了,少校縮回頭還了一擊。這一次,米歇爾跌倒了,弗立克驚叫了一聲。
米歇爾倒在地上,掙扎著站起來,但沒能成功。弗立克強壓鎮靜,腦子快速運轉。米歇爾還活著。吉娜維芙已經到達教堂的門廊,她的衝鋒鎗火力繼續吸引著城堡內的敵人。弗立克有機會救下米歇爾,這違反了她所領受的命令,但沒有任何命令能讓她把手上流血的丈夫扔在那兒不管。此外,如果她把他丟在那兒,他就會被逮捕,遭受蓋世太保的審訊。米歇爾是波林格爾抵抗組織的領導人,他知道所有人的名字、所有地址、所有代碼。他要是被俘,就會引發一場大難。
沒有別的選擇。
她又朝少校那邊開了幾槍。但這一次還是打偏了,她一次次扣動扳機,這持續的火力迫使那傢伙沿著牆壁後退,不斷地尋找掩護。
她衝出酒吧,跑上廣場。她從眼角瞥見了那輛跑車的主人,他仍然趴在他情婦的身上,在彈雨中保護著她。弗立克剛才已經把他忘了,這才一下子害怕起來。他有槍嗎?要是有,他很容易就能擊中她。但他沒有開槍。
她靠近了仰臥在那兒的米歇爾,跪起一條腿。她轉身朝鎮公所胡亂開了兩槍,不給少校任何喘息的機會,然後立刻去看她的丈夫。
她鬆了一口氣,因為他還睜著眼睛,還有呼吸。血似乎是從他的左臀部流出來的。她的擔憂減輕了一些。“你的屁股中彈了。”她用英語說。
他回答的是法語:“簡直疼得要死。”
她轉身朝向鎮公所。少校退後了二十米,穿過一條狹窄的街道,停在一家商店門口。這一次弗立克花了幾秒鐘仔細瞄準,連發四槍。商店的櫥窗玻璃炸開了花,少校踉蹌後退了幾步,倒在了地上。
弗立克用法語對米歇爾說:“使勁爬起來。”他翻了一下身子,痛苦地呻吟著,用一個膝蓋吃住勁,但他受傷的腿動彈不得。“快點兒,”她嚴厲地命令道,“留在這兒你會死的。”她抓住他的襯衫前襟,使出一股出奇的力量抬著他站直了身子。他用那條好腿站著,但無法承受自己的分量,重重地靠在她身上。她意識到他已經無法行走,絕望地嘆了一口氣。
她朝鎮公所那邊瞥了一眼。少校已經站了起來,儘管他的臉上帶著血跡,但他似乎沒受什麼傷。她估計他大概是被炸飛的玻璃刮傷了皮膚,應該還能開槍射擊。
現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她要把米歇爾抬起來,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她朝他彎下腰來,雙手抱住他的大腿,用典型的消防員的動作將他扛上自己的肩膀。他個子雖高但人很瘦,那些年月,法國人都瘦。不過,她還是覺得自己快被他的重量壓垮了。她蹣跚著,剎那間頭暈目眩,但她穩穩地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