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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招供了。
火車在午夜過後幾分鐘開到了。
車還沒有停穩,他就聞到了一股臭味,那像是一種農家院落的氣味,但卻是人類發出的,因而更加令人作嘔。
列車由各種各樣的車廂組成,但裡頭沒有一節是運送乘客的:有運貨車、牲口車,還有一節郵政車,一個個狹窄的小窗戶全被打破。這些車廂里全都塞滿了人。
運牲畜的貨車帶有高高的木圍子,上面的板條留有縫隙,用來觀察裡面的牲口。靠在附近的囚犯一個個把胳膊伸出木板縫,掌心向上張著手,乞求著。他們央求著放他們出來,討要吃的東西,但最主要的是要水喝。警衛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地看著,迪特爾已經吩咐過,今天晚上,囚犯們在蘭斯不會得到任何救濟。
他隨身帶了兩個黨衛軍下士,他們是城堡的警衛,槍法都很好。他利用自己少校的權威,把他們從聖-塞西勒的廢墟里抽調過來。他轉身對這兩個人說:“去把米歇爾・克拉萊特帶過來。”
米歇爾被鎖在一間沒窗戶的房間裡,那是站長存放現金的地方。兩個下士走了,隨後他們一左一右帶著米歇爾回來。米歇爾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腳腕也被捆上了,讓他無法跑動。沒人告訴他聖-塞西勒那裡發生了什麼。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在一周內第二次被俘虜。現在,他身上的勇敢冒險氣質所剩無幾。他想裝出一種無所畏懼的樣子,讓自己保持振作,但這番嘗試失敗了。他瘸得更厲害了,衣服也髒了,陰沉著臉,整個人一副敗相。
迪特爾抓住米歇爾的胳膊,拉著他靠近火車車廂。一開始,米歇爾並不知道這是讓他看什麼,臉上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也帶著恐懼。接著,他看清了那些伸著的手,聽清了那一聲聲哀求的聲音,他搖擺著,仿佛挨了一擊,迪特爾不得不扶住他。
迪特爾說:“我需要一些信息。”
米歇爾搖了搖頭。“讓我上火車吧,”他說,“我寧願跟他們待在一起。”
迪特爾為這種冒犯感到震驚,他驚訝米歇爾竟有這等勇氣。他說:“告訴我,‘寒鴉’的飛機在哪兒降落,什麼時候。”
米歇爾盯著他。“你沒有抓到她們。”他說,臉上又現出了希望,“她們炸掉了城堡,是吧?她們成功了。”他仰起頭,興奮地大喊了一聲:“幹得好,弗立克!”
迪特爾讓米歇爾慢慢沿著整列火車走過去,讓他看囚犯有多少,他們的痛苦多麼深重。“告訴我飛機的事。”他又說了一遍。
米歇爾說:“查特勒外面的一塊地方,凌晨三點。”迪特爾幾乎可以肯定這是瞎話。弗立克定在七十二小時以前到達查特勒,但降落被取消了,估計是她懷疑蓋世太保布設了陷阱。迪特爾知道有一個預備的著陸地,因為加斯東曾告訴過他,但加斯東只知道代碼名稱,叫做“金色田野”,但不知道在什麼地點。然而,米歇爾應該知道確切地點。
“你在撒謊。”迪特爾說。
“那就把我放火車上吧。”米歇爾回答。
迪特爾搖搖頭說:“這由不得你隨便挑,沒那麼容易。”
他看見米歇爾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和恐懼。
迪特爾讓他往回走,在婦女的車廂停下來。女人們用法語和德語乞求著,有人在求告上帝發慈悲,有的人對站台上的男人責問著,讓他們想想自己的母親和姐妹,還有幾個人要用性來交換。米歇爾低下頭,不想再看下去。
迪特爾朝陰影里站著的兩個人招了一下手。
米歇爾抬頭一看,臉上一下子充滿了恐懼。
漢斯・黑塞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押著一個年輕女子。她原來一定很漂亮,但這會兒她的臉色慘白,頭髮油膩膩地打成一綹一綹的,嘴唇上生著瘡痂。她看來十分虛弱,走路都很困難。
是吉爾貝塔。
米歇爾倒吸了一口氣。
迪特爾重複著他的問題:“飛機在什麼地方著陸,什麼時間?”
米歇爾一言不發。
迪特爾說:“把她弄上火車。”
米歇爾呻吟了一聲。
一名警衛打開牲口車門。另外兩個用刺刀擋住裡面的女人,警衛把吉爾貝塔推進車裡。“不要,”她哭叫著,“不要,求你們了!”
警衛就要把門關上,迪特爾這時說:“等一下。”他看著米歇爾。這個男人的臉已被淚水打濕了。
吉爾貝塔說:“米歇爾,我求你了。”
米歇爾點了點頭。“好吧。”他說。
“這次別再撒謊。”迪特爾警告說。
“讓她下去。”
“告訴我時間和地點。”
“拉羅克東面的一塊馬鈴薯田,凌晨兩點鐘。”
迪特爾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時間是十二點十五分。“你得帶我去那兒。”他說。
距拉羅克五公里外的小村勒潘已經沉睡。皎潔的月亮給大教堂鋪上一層銀光。大教堂的背後,莫利耶的送肉貨車停在一個穀倉旁邊,很不顯眼。倖存的“寒鴉”坐在建築扶壁投下的一片陰影中,靜靜地等候著。
“你們現在想要的是什麼?”魯比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