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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進入城堡以後呢?弗立克十分清楚,沒有哪個德國女人會在法國當清潔工。葛麗泰怎麼才能矇混過關?話說回來,德國人大概不會發現她的口音,但法國人會發現。讓她不要對任何法國人開口說話?假裝她得了喉炎?

    她或許能僥倖對付過去幾分鐘,弗立克想。

    雖說這不是一個萬全之策,但比其他幾個辦法都好。

    葛麗泰唱了最後一首歡快的布魯斯歌曲《廚房男人》,歌詞充滿了雙關語。觀眾喜歡其中那句“我吃下了他的油炸圈,只把裡面的洞留下”。葛麗泰在熱烈的掌聲中離開舞台,馬克站起身,說:“我們去更衣室找她談談。”

    弗立克隨他進了舞台旁邊的門,向下經過一段臭烘烘的水泥走廊,到了一塊昏暗的區域,到處堆著啤酒和杜松子酒紙箱。這裡就像一個破敗的酒吧下面的酒窖。他們走近了一扇門,門上有一張用圖釘固定的粉紅色明星剪紙。馬克敲了敲門,不等裡面回應就把門打開。

    小房間裡有一個梳妝檯,鏡子四周是明亮的化妝燈,一隻凳子,一張葛麗泰・嘉寶的《雙面女人》電影海報。一頂精心製作的金色假髮放在一個人頭形狀的架子上。葛麗泰在舞台上穿的紅色裙裝掛在牆壁的掛鉤上。弗立克驚訝地看到,面對鏡子坐在凳子上的,是一個長著胸毛的年輕男子。  

    她倒吸了一口氣。

    沒錯,這就是葛麗泰。那張臉帶著濃妝,嘴唇塗得十分鮮艷,還戴著假睫毛,眉毛也拔得很整齊,一層妝粉掩蓋了黑色的胡茬。頭髮剪得很短,顯然是為了戴假髮。那假胸大概是嵌在衣服裡面的,但葛麗泰的長襪只脫掉了一半,腳上還穿著高跟鞋。

    弗立克轉過頭,對馬克指責道:“這你怎麼不早說!”

    他哈哈一笑。“弗立克,認識一下格哈德,”他說,“他就喜歡別人認不出來。”

    弗立克見格哈德對此也很高興。當然了,她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女人,這讓他很快活。這是對他的才藝的獎賞,她的反應對他來說並非無禮,完全不會傷害他。

    但他是一個男人,她想要的是一個女電話機械師。

    弗立克一下子失望透頂。葛麗泰本來會成為整個拼圖的最後一塊,有了這個女人,團隊就建成了。現在,任務又陷入懸而未決之境。

    她對馬克發起火來。“你簡直太壞了!”她說,“我還以為你能解決我的問題,可你只會開玩笑。”  

    “這不是開玩笑,”馬克氣憤地說,“如果你想找一個女人,就找葛麗泰好了。”

    “我不能這麼做。”弗立克說,這想法太荒謬了。

    真的不能嗎?葛麗泰矇混了她的眼睛,她也同樣可能騙過蓋世太保。如果他們抓住他,把他剝乾淨了,那就露餡了,但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整個計劃也已經完蛋了。

    她又想到了特別行動處的組織關係,想到了軍情六處的西蒙・福蒂斯丘。“上級領導不會同意的。”

    “那就不告訴他們。”馬克出主意說。

    “不告訴他們!”弗立克開始很吃驚,但馬上覺得這辦法也不錯。如果葛麗泰能騙過蓋世太保,她也同樣可以騙過特別行動處的人。

    “行嗎?”馬克問。

    “行嗎?”弗立克重複著這個問題。

    格哈德說:“馬克,親愛的,你們這是在幹嗎?”他的德國腔比唱歌的時候還重。  

    “我也不太清楚,”馬克對他說,“我妹妹乾的是保密工作。”

    “我給你解釋,”弗立克說,“但首先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來倫敦的?”

    “哎呀,我親愛的,打哪兒說起呢?”格哈德點著了一支煙,“我是從漢堡來的。那是十二年前的事兒了,當時我十七歲,還是個電話機械學徒工。那座城市很美,有酒吧,夜總會,裡面都是享受上岸假期的水手。那是我度過的最好時光。十八歲時,我遇到了我一生的愛,他叫曼弗雷德。”

    格哈德的眼裡充滿了淚水,馬克握起他的手。格哈德抽泣著,用一種毫無女人氣的姿態繼續說:“我一直喜歡女人衣服、花邊內衣和高跟鞋,還有帽子、手袋什麼的。我愛聽長裙擺動的沙沙聲。可那些日子我弄得粗糙極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塗眼線。曼弗雷德一樣一樣地教我。他不穿女人衣裳,你知道。”格哈德的臉上現出一絲愛憐,“事實上,他非常男性化,在碼頭當搬運工人。但他愛看我裝扮,教我怎麼做才對。”

    “你為什麼要離開呢?”  

    “他們帶走了曼弗雷德。那些該死的納粹,親愛的。我們在一塊待了五年,但有一天晚上他們來抓他,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可能已經死了,我覺得單是坐牢就會讓他死掉,但我什麼把握也沒有。”眼淚溶化了他的睫毛膏,在他撲了粉的面頰上流出一條條黑線,“他也可能活著,待在哪個該死的集中營里,你知道。”

    他的悲傷感染了弗立克,她強忍下淚水。到底是什麼東西鑽進了那些人的大腦,讓他們去迫害別人?她問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讓納粹折磨像格哈德這種不會對他人造成任何傷害的怪人?

    “後來我就到了倫敦,”格哈德說,“我父親是英國人。他原來是利物浦的水手,在漢堡下船時遇到了一位漂亮的德國女孩,跟她結了婚。他在我兩歲的時候死了,因此我根本不了解他,但他給了我他的姓氏——奧瑞利,我也一直擁有雙重國籍。不過,1939年,為了弄護照還是花光了我的所有積蓄。回過頭看,我走得正是時候。好在哪個城市都需要電話機械師,所以我來到這兒,在倫敦成了一個受歡迎的變裝女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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