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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如果出了問題,韋伯就會加以利用,大做文章,他會跟所有人炫耀自己如何反對迪特爾的冒險計劃。但迪特爾不允許自己被這種官僚的是非評斷嚇倒,像韋伯這樣愛玩弄這類遊戲的,都是世界上最卑鄙最下賤的人。
城市漸漸活躍起來。最先出現的是女人,她們一路走著,來到米歇爾房子對面的麵包店。商店關著門,但她們耐心地站在外面,一邊等一邊聊著天。麵包是配給的,但迪特爾猜就算這樣也會供應不足,所以盡責的家庭主婦早早趕到,確保她們得到自己的那一份。當店門終於打開時,她們都爭先恐後地擠進去,不像德國的家庭主婦,會整齊地排成一隊,迪特爾想到這兒,覺得很有一種優越感。他看見那些女人拿著麵包出來,想到自己要是吃上一點兒早餐就好了。
隨後,上班的男人們穿著靴子,戴著貝雷帽出現了,人人都帶著便宜布料做的背包,裡面裝著他們的午餐。孩子們剛開始離家去上學時,“直升機”出現了,他蹬著曾屬於瑪麗的自行車。迪特爾坐直了身子。自行車的籃子裡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東西,用一塊抹布蓋著,迪特爾猜測,那一定是手提電台了。
漢斯從檢修井裡探出頭來觀望。
“直升機”走到米歇爾的門前敲門,當然,裡面沒人應門。他在台階上站了一會兒,趴著窗戶往裡面看了看,然後又在街上轉來轉去,想找到房子的後門。迪特爾知道,那房子沒有後門。
迪特爾曾建議過“直升機”下一步做什麼,“沿這條街去一個叫里吉斯之家的酒吧,點咖啡和麵包卷,然後坐著等。”迪特爾希望的是,抵抗組織可能在監視米歇爾的房子,等待倫敦派來的使者。他並沒有指望有人整天守在這裡,但或許有位同情的鄰居同意盯著這個地方。“直升機”明顯單純的樣子就能打消旁觀者的顧慮,只憑他走路的樣子,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既不是蓋世太保,也不是法國秘密警察。迪特爾很有把握,抵抗組織肯定會以某種方式注意到他,不久就會露頭,跟“直升機”說話,這個人很可能會引導迪特爾找到抵抗組織的心臟。
一分鐘後,“直升機”按照迪特爾的建議行動了。他騎上自行車沿街來到酒吧,坐在人行道上的桌子旁邊,看上去在享受著陽光。他要了一杯咖啡,這咖啡是代用品,用穀物烤制而成,但他看上去喝得津津有味。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他又去裡面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份報紙。他開始認真讀起報紙來。看那樣子他十分有耐心,好像要等上一整天。這很好。
早晨慢慢過去,迪特爾開始懷疑這麼等下去是否有用。波林格爾組織或許在聖-塞西勒的大屠殺中已被消滅乾淨,不能再活動了,沒剩下任何人來完成哪怕最最重要的任務。要是“直升機”無法讓他找到任何其他恐怖分子,那就太讓人失望了。韋伯會高興死的。
到了“直升機”必須點份午餐才能繼續占著這張桌子的時候了。一個侍者走過來跟他說話,然後端來一杯茴香酒。這也是仿製品,用人工合成的東西替代八角,但還是讓迪特爾舔了舔嘴唇,他真想喝上一杯酒。
另一位顧客在“直升機”的餐桌旁坐下。這裡一共有五張桌子,按說這位顧客應該選離得較遠的一張才更自然,迪特爾覺得有希望了。新來者是個胳膊腿都挺長的男子,三十多歲,穿著一件藍色的錢布雷綢襯衫和海軍帆布長褲,但迪特爾直覺認為,他身上並沒有勞動者的氣質。他是別的什麼人,也許是一個藝術家,裝成無產階級的樣子。他靠著椅背坐著,交叉起兩腿,把右腳踝放在左膝上,這姿勢突然讓迪特爾覺得似曾相識。難道他以前見過這個人嗎?
侍者走過來,這個顧客要了點兒什麼。一分鐘之內什麼都沒有發生。這個男人是否在偷偷觀察“直升機”,或許只不過在等他的飲品?侍者用托盤端過來一杯淡淡的啤酒。這人痛痛快快喝下一大口,滿意地擦了擦嘴。迪特爾有些灰心,這人不過是口渴而已。但同時,他又覺得自己以前見過這擦嘴的動作。
這時候,這個新來的人開始跟“直升機”說話。
迪特爾緊張起來,難道他一直在等待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隨便交談了幾句,儘管離得很遠,迪特爾仍能感到新來者有種迷人的個性。“直升機”笑著,很起勁地說著。幾分鐘後,“直升機”指著米歇爾的房子,迪特爾猜測他在詢問在哪兒能找到房子的主人。對方像典型的法國人那樣一聳肩膀,迪特爾想像他在說“我可不知道”,但“直升機”好像還要刨根問底。
新來者喝乾了他的啤酒,迪特爾快速回想著,他一下子明白這個男人是誰了,這個發現實在嚇了他一跳,讓他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在聖-塞西勒廣場見過這個男人,在另一張咖啡桌前,跟弗立克・克拉萊特坐在一起,就在戰鬥開始之前——這人就是她的丈夫,是米歇爾本人。
“沒錯!”迪特爾用拳頭砸了一下儀錶盤,得意地說道。他的策略看來是正確的——“直升機”把他帶到了當地抵抗組織的心臟。
但他卻沒有料到有如此程度的收穫,他只是希望出現一個信使,這個信使會帶著“直升機”——還有他——找到米歇爾。現在,迪特爾為難了。米歇爾是個難得的戰利品,迪特爾應該馬上逮捕他嗎?還是跟上他,以便逮到更大的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