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我給你拿點兒吃的。”她按了一下鈴,一分鐘後一個老年法國侍者敲了敲門。史蒂芬妮知道迪特爾愛吃什麼。她要了一盤火腿片,幾個熱乎乎的麵包卷和土豆沙拉。“來點酒嗎?”她問。
“不,喝了酒我就會犯困。”
“那麼,再來一壺咖啡。”她對侍者說,這男人走後,她便坐到迪特爾的沙發旁,拉起他的手。“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嗎?”
“是的。隆美爾對我很是褒獎了一番。”他焦慮地皺起了眉頭,“我只希望我活得不辜負對他的承諾。”
“我相信你會的。”她沒有詢問詳情。她知道,他想告訴她的自然都告訴她了,此外不會多說什麼。
迪特爾憐愛地看著她,不知道是否該把腦子裡想的事情說出來。這可能會破壞這愉快的氛圍——但還是應該把它說出來。他又嘆了口氣說:“如果入侵成功了,盟軍會贏回法國,那樣的話,你和我也就結束了。你知道的。”
像有種突然的疼痛讓她身子一抖,她放開他的手說:“我知道。”
他知道她丈夫在戰爭開始不久就被殺了,他們兩個沒有孩子。“你還有其他家人嗎?”他問她。
“我父母在幾年前死了。我在蒙特婁有個姐姐。”
“也許我們應該考慮一下,把你送到那兒去。”
她連連搖頭說:“不。”
“為什麼?”
她躲閃著他的眼睛。“我只是希望戰爭能夠結束。”她喃喃地說。
“不,你不希望。”
她眼裡閃過一絲怒色,這很少見。“我當然希望。”
“你真有點兒一反常態。”他不無輕蔑地說。
“你不能認為戰爭是一件好事!”
“要不是戰爭,你和我就不會在一起。”
“但是,那一切一切的痛苦呢?”
“我是一個存在主義者。戰爭讓人成為他們真正的自己——虐待狂成為施刑者,精神病患者組成勇敢的一線部隊,惡霸和受害者們有了最大限度發揮自己的機會,妓女也整天忙不停。”
她很生氣。“這下可把我的角色說清楚了。”
他輕撫她那柔軟的面頰,用指尖碰著她的嘴唇。“你可是個官場交際花——還是個老手。”
她把頭轉到一邊。“你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是順著調子瞎編,就像你坐那兒彈鋼琴一樣。”
他笑著點點頭,他可以彈上一點點爵士樂,這讓他的父親心灰意冷。比喻很恰當,他只是在梳理著各種念頭,而不是表達某種確定的結論。“也許你說得對。”
她的怒氣散了,一臉很難過的樣子說:“你是說如果德國人離開法國,我們就會分開嗎?”
他摟著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這裡。她放鬆下來,把頭放在他的胸口上。他在她的頭上吻了一下,撫摸她的頭髮。“不會發生這種事。”他說。
“你肯定嗎?”
“我保證。”
這是一天內他第二次作出自己或許無法信守的承諾。
侍者帶著午餐回來,魔力被打破了。迪特爾累得幾乎忘了飢餓,但他吃了幾口,喝完了咖啡。然後他又洗漱、刮臉,感覺好了很多。他正穿一件乾淨的制服襯衫時,黑塞中尉來敲門了。迪特爾吻了一下史蒂芬妮,走了出去。
汽車避開剛被封鎖的街道,頭天晚上這裡又挨了轟炸,火車站附近的一整排房子被炸毀了,他們離開城鎮朝聖-塞西勒進發。
迪特爾對隆美爾說,審訊囚犯能讓他在入侵到來之前削弱抵抗力量,但隆美爾與所有軍事指揮官一樣,對這一承諾有所顧慮,也許現在正期盼著看到結果。不幸的是,審訊什麼都保證不了。聰明的犯人說起謊來讓人無法核實。酷刑難以承受時,他們還會用各種天才的方式自殺。如果某些抵抗組織的安全措施很嚴,那麼每個人對他人只有最低限度的了解,有價值的信息很少。最糟糕的是,背信棄義的盟軍可能把虛假信息灌輸到他們腦子裡,因此,當他們在酷刑下終於屈服,招供出來的卻是欺騙計劃的一部分。
迪特爾開始調整自己的情緒,他需要徹頭徹尾的鐵石心腸和心機策略,他不能讓自己為即將施加給別人的肉體和精神的痛苦所觸動。重要的是這種辦法是否有效。他閉上了眼睛,感到微妙的寂靜沉入內心深處,那是一種熟悉的刻骨寒氣,有時會讓他想到死亡本身。
汽車開進了城堡的院子。工人在修理破碎的玻璃窗,填補被手榴彈炸出的大洞。在裝飾華麗的大廳里,接線員們用那種恆久不變的聲調對著麥克風低語。迪特爾和緊隨其後的漢斯・黑塞大步走過東側翼一個個比例勻稱的房間。他們下樓進入戒備森嚴的地下室,門口的哨兵敬了禮,沒有再攔穿著制服的迪特爾。他找到那個標著“審訊中心”的門,走了進去。
在外間,威利・韋伯坐在桌邊。迪特爾喊了一聲:“希特勒萬歲!”致舉手禮,迫使韋伯站起來。迪特爾隨後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然後又說:“請你坐下,少校。”
韋伯在自己的總部被人請坐,氣不打一處來,但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