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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國情調。”保羅重複道。
黛安娜笑了:“別擔心,你能行。你是美國人,儘管一隻耳朵只有半個,但聰明又機靈,至少你有機會。”
保羅站了起來。談話轉移到了私密話題上,讓他覺得不太舒服。“你這麼說,我只當是接受恭維吧,”他笑了笑說,“晚安。”
他上樓時路過弗立克的房間,房門下露出裡面的燈光。
他穿上睡衣上床睡覺,但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他太興奮、太幸福了,怎麼睡得著呢。他一次次回想著那個吻,真希望自己跟弗立克也像魯比和吉姆那樣,毫無羞恥地放縱自己的欲望。為什麼不?他想,我怎麼就不能呢?
整座房子靜了下來。
午夜剛過,保羅起身下床。他沿著走廊走到弗立克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然後進了屋。
“餵。”她輕聲說。
“是我。”
“我知道。”
她仰臥在單人床上,頭枕著兩隻枕頭。窗簾被重新拉開,月光照進了小小的房間。他能很清楚地看見她鼻子和下巴筆直的輪廓線,他原來覺得這鑿子一般的下巴並不好看,但現在覺得那簡直像是天使的下巴。
他在她床邊跪了下來。
“回答是——不。”她說。
他抓起她的手,吻著她的掌心。“求你了。”他說。
“不。”
他俯身去吻她,但她把頭扭到了一邊。
“就一個吻不行嗎?”
“如果我吻了你,我就會忘乎所以。”
聽到這話他很滿意。這意味著,她的感覺跟他是相同的。他吻了她的頭髮,然後吻了她的前額和脖子,但她的臉一直躲著他。他隔著她的睡衣吻了她的肩膀,然後又把嘴唇在她的胸前來回擦著。“你也想的。”他說。
“出去。”她命令道。
“別這樣。”
弗立克轉過身面向保羅。他湊過去吻她,但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就像制止他說話一樣。“走,”她說,“我是當真的。”
他看著月光下她那可愛的臉。她的表情帶著一種決斷。儘管他對她了解不多,但他明白她的意志不容輕視。他萬分不情願地站了起來。
他想再試一試。“你看,我們就——”
“不必再說了。走。”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第五天 1944年6月1日,星期四
22
迪特爾只在法蘭克福酒店睡了幾個小時,清晨兩點就起床了。現在他是獨自一人,史蒂芬妮正跟英國特工“直升機”待在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裡。這天上午,“直升機”就要去找波林格爾組織的領導人,迪特爾必須跟著他。他知道“直升機”要從米歇爾・克拉萊特的房子開始找起,因此決定天亮前就把一組監視人員派到那兒去。
他很早就動身,驅車前往聖-塞西勒,穿過一座座灑滿月光下的葡萄園,最後把他的大轎車停在城堡前面。他先去了地下室的照相室,暗房裡沒有人,但為他洗印的照片掛在那兒,像掛在晾衣繩上的衣服。迪特爾把照片從繩子上拿下來,仔細打量著,回想起她冒著槍林彈雨救下她丈夫的情形。他試圖在這漂亮的泳裝姑娘那無憂無慮的表情中找到那種鋼鐵般的意志,但這上面一點兒痕跡都沒有。毫無疑問,那意志是在戰爭中鍛鍊出來的。
他把底片裝進口袋,拿起那張原照,這張照片必須偷偷還給“直升機”。他找到一個信封和一張白紙,想了想,然後寫道:
我親愛的:
趁直升機洗漱時,請把這個放到他裡面夾克的口袋裡,就好像是從他錢包里掉出來一樣。謝謝你。
D.
他把這張字條和照片放進信封,封好後在正面寫上“蕾瑪斯女士”。他要找時間把它送出去。
他經過那幾間牢房,通過窺視孔看了看瑪麗,那個昨天突然出現在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裡,給蕾瑪斯小姐的“客人”送食品的姑娘。她躺在沾滿血跡的床單上,驚恐地大睜著兩眼,死死盯著牆壁,發出一陣陣低沉呻吟,就像一台出了故障但還沒被關掉的機器。
迪特爾在昨天晚上審訊了瑪麗。她沒有供出什麼有用的情報。她反覆說自己不認識任何抵抗組織的人,只認識蕾瑪斯小姐。迪特爾傾向於相信她的話,為防萬一還是讓貝克爾中士給她上了刑。但是,她並沒有改變她的口供,這也讓迪特爾確信,她的失蹤不會引起抵抗組織的警覺,繼而懷疑杜波依斯大街那裡的蕾瑪斯小姐已被冒名頂替。
眼前被酷刑摧殘的形體讓他感到片刻的沮喪。他還記得這個姑娘昨天推著自行車出現在過道上的樣子,實在是一幅充滿健康活力的畫面。她是個快活的姑娘,儘管有點兒愚蠢。一個簡單的錯誤就讓她的一生走向恐怖的終結。當然,她命該如此,因為她幫助了恐怖分子。不過說到底,這件事想來還是十分可怕的。
他把這些想法從頭腦里趕走,沿著樓梯上樓。在底層,夜班接線員在各自的交換台前忙碌著。往上一層原來是一個個豪華得難以想像的大臥房,現在改做了蓋世太保的辦公室。
自從韋伯在大教堂遭受慘敗以後,迪特爾還沒有見過他,估計這傢伙肯定躲在什麼地方舔傷口。不過,他已經跟韋伯的副手談過,要求派四名穿便衣的蓋世太保,早晨三點到這兒,準備當天承擔監視任務,迪特爾也命令黑塞中尉到場。現在,他撥開應付燈火管制的窗簾,向外觀望。月光照亮了停車場,他看見漢斯正步行穿過院子,但沒有看到任何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