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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韋伯走了過來問:“怎麼樣,少校,犯人招了嗎?”
“她招了。”
“不早不晚,她說了什麼有用的東西嗎?”
“你可以跟你的上司說,她供認了她的接頭地點和暗號。以後再有特工來這兒,我們就能當場抓住他們。”
韋伯頓時來了興致,儘管仍有些敵意。“他們在哪兒接頭?”
迪特爾猶豫了,他寧可什麼也不告訴韋伯,但不說又難免得罪他,而他還需要這個人的幫助。他只能實話實說:“大教堂的地下室,下午三點鐘。”
“我應當通知巴黎。”韋伯走了。
迪特爾繼續思考他下一步該做什麼。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是一個切斷防護點,波林格爾抵抗組織中沒有人見過蕾瑪斯小姐。從倫敦來的特工也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因此才需要識別標誌和暗號。如果他能找人冒充她……但找誰呢?史蒂芬妮帶著蕾瑪斯小姐從廁所里走了出來。
她可以做這件事。
她比蕾瑪斯小姐年輕不少,樣子也完全不同,但那些特工不知道這一點。她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法國人,她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在一兩天的時間裡照料一下特工。
他拉起史蒂芬妮的手臂,說:“犯人讓漢斯去處理。走,我去給你買杯香檳。”
他帶著她走出城堡。廣場上,士兵們已經幹完了活,三根柱子在夜晚的光線中投下長長的陰影。少數幾個當地人沉默而警覺地站在教堂的門外。
迪特爾和史蒂芬妮進了咖啡館,他要了一瓶香檳。“謝謝你今天幫了我的忙,”他說,“我很感激。”
“我愛你,”她說,“你也愛我,我知道,儘管你從來沒說過這句話。”
“但是你對今天的一切有什麼感覺?你是法國人,而且你祖母的血統我們也最好不提,還有,至少我知道你不是法西斯主義者。”
她使勁搖著頭。“我已不再相信什麼國家、血統和政治了。”她激動地說,“我被蓋世太保抓住時,沒有一個法國人幫我,也沒有猶太人幫我。無論是社會主義者、自由派或者共產黨都沒幫過我。在監獄裡我凍得要死。”她的臉色變了,嘴唇上常掛著的性感微笑消失了,眼睛裡閃著一絲嘲弄。她仿佛回到了過去可怕的情景中,抱著雙臂連連打抖,儘管外面是暖和的夏夜。“不只是外面冷,不只是表皮上的感覺。我覺得寒冷滲入了我的整個心、內臟和骨髓。我想我可能再也暖和不過來了,就這麼冷冷地躺進墳墓。”好半天她都沒再說話,臉色變得慘白,這一刻,迪特爾感到了戰爭的極端恐怖。然後她又說道:“讓我無法忘懷的是你公寓裡的火,那是炭火。那時候我都忘了那種熾熱的溫暖到底是什麼感覺。這讓我又變回了人。”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你拯救了我。你給我食物和酒,為我買衣服穿。”她又像原來那樣笑了,那是帶著挑戰和誘惑的笑,“伴著熊熊的炭火,你愛上了我。”
他握著她的手。“這一點兒都不難。”
“你給了我安全保護,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所以,現在我只信你一個。”
“希望你說的是真話。”
“當然。”
“還有一件事你可以為我做。”
“任何事情都可以。”
“我想讓你冒充蕾瑪斯小姐。”
她揚了揚精心修剪的眉毛。
“你要裝成她,每天下午三點鐘到大教堂地下室去,穿上一隻黑色、一隻褐色的鞋。如果有人靠近你,說‘為我祈禱’,你就回答,‘我為和平祈禱’。把這個人帶到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裡去,然後給我打電話。”
“聽起來很簡單。”
香檳送過來了,他倒上兩杯,準備跟她開誠布公:“儘管很簡單,但也有點兒危險。如果這個特工以前見過蕾瑪斯,他就會知道你是冒充的。那你就會有危險。你會去冒險嗎?”
“這對你重要嗎?”
“這對戰爭很重要。”
“我不管什麼戰爭。”
“這對我也很重要。”
“那我答應。”
他舉起杯子。“謝謝你。”他說。
他們碰了碰杯子,喝乾了這一杯。
外面的廣場上,槍聲大作。
迪特爾透過窗戶,望見木頭柱子上捆綁著的三個人形癱軟下來,一排士兵放下步槍。一群市民遠遠地觀望著,沉默無聲,一動不動。
16
戰時緊縮政策並沒讓蘇荷區發生明顯的變化,在倫敦西區中心地帶的這片紅燈區里,還是那群年輕的男人在街上晃悠著,啤酒喝得醉醺醺的,儘管他們大多人都穿著軍服。便道上溜達的也還是同樣的女孩,她們濃妝艷抹,穿著緊身衣裙,到處搜尋著潛在的客人。由於燈火管制,俱樂部和酒吧外的燈光招牌都給關掉了,但所有的地方還都在營業。
馬克和弗立克在晚上十點到達十字夜總會。夜總會經理是一個穿著禮服、打著紅色領結的年輕男子,他像老朋友一樣跟馬克打招呼。弗立克興致很高,馬克認識一個女電話機械師,弗立克就要跟她見面,這讓她樂觀起來。馬克只說她名叫葛麗泰,跟影星葛麗泰・嘉寶的名字一樣,其他都沒怎麼說。弗立克再追問下去,馬克就說:“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