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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謝謝。”
“也許你跟你的男友——”
“不。”
那女孩看著那一千塊法郎。“好吧,就算我今晚不用幹活了吧。祝你好運,小親人兒。”
“謝謝你,”弗立克說,“我需要它。”
她找到了她的房間,把箱子放在床上,脫下了外衣。洗臉盆上有個小鏡子。弗立克洗了洗手,站在那兒對著自己的臉看了一會兒。
她把金色的頭髮梳到耳後,用髮夾別住。然後她戴上假髮,調整了一下。假髮有點兒大,但還是能戴住。黑頭髮徹底改變了她的外觀。不過,她那對漂亮的眉毛現在顯得有點兒奇特。她從化妝盒裡拿出眉筆,把眉毛描暗些。這麼一弄就好多了。她不僅像個黑髮女郎,而且顯得比那個身穿泳裝的甜妞更加兇悍。儘管直挺挺的鼻子和硬生生的下巴還都一樣,但她換假髮前後的樣子像一對姐妹,除了這點兒家族上的特徵以外,哪兒都不像了。
然後她從外衣口袋裡拿出她的身份證。她十分小心地給照片修整了一下,用眉筆淡淡地畫上一絲絲黑頭髮和黑眉毛。畫完後她又對著照片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她覺得不會有人看出它被修改過,除非使勁揉搓,擦掉鉛筆的印跡。
她摘掉假髮,脫了鞋,躺在床上。她已經兩晚沒有合眼,禮拜四整晚都在跟保羅做愛,而禮拜五則是在轟炸機的金屬地板上過的夜。現在她一閉上眼睛,幾秒鐘就睡過去了。
一陣敲門聲把她吵醒了。讓她吃驚的是,外面天已經黑了,她睡了好幾個小時。她走到門邊問:“是誰?”
“魯比。”
弗立克讓她進屋,問:“一切正常嗎?”
“我不覺得。”
弗立克關上窗簾,然後打開燈。“出了什麼事?”
“每個人都進來了,但我不知道黛安娜和莫德在哪兒。她們沒在自己的房間。”
“你去哪兒找過?”
“老闆娘的辦公室,隔壁的小教堂,街對面的酒吧。”
“噢,上帝,”弗立克慌張地說,“這兩個該死的傻瓜,她們出去了。”
“她們會去哪兒呢?”
“莫德想要去里茲大飯店。”
魯比覺得不可思議。“她們怎麼會這麼蠢!”
“莫德就會。”
“可我覺得黛安娜比她有腦子。”
“黛安娜在戀愛,”弗立克說,“我估計莫德讓她幹什麼她就會幹什麼,她也想打動自己的情人,帶她到時髦的地方,顯擺自己了解各種上流世界。”
“都說愛情是盲目的。”
“眼下,得說愛情就是他媽的自殺。我簡直不敢相信,但我敢打賭她們肯定去那兒了。她們以為去找好吃好住,實際是去找死。”
“我們怎麼辦?”
“去里茲,把她們拉回來——如果還不太晚的話。”
弗立克戴上她的假髮。魯比說:“我正納悶你的眉毛怎麼變黑了,很有效,你跟原來一點兒也不像了。”
“好吧。帶上你的槍。”
在大堂里,雷吉娜遞給弗立克一個信封。收信人名這幾個字是黛安娜的筆跡。弗立克扯開它,見上面寫著:
我們去了好點兒的酒店。我們會在早上五點鐘與你們在火車東站見面,別擔心!
她讓魯比看了看,然後把字條扯成碎片。更讓她生氣的是她自己。她從小就了解黛安娜,知道她既愚蠢又不負責任。那我為什麼把她帶到這兒來?她自問道。因為我沒其他選擇,她這樣回答自己。
她們離開旅店。弗立克不打算坐地鐵,因為她知道在一些車站上有蓋世太保的檢查站,車廂里也會遇到隨時抽查。里茲大飯店在旺多姆廣場,從煤炭街快走半個小時能到。太陽已經落了,夜幕快速降臨。她們還必須留意時間,十一點鐘就要宵禁。
弗立克想,不知道里茲大飯店的人多久以後才會向蓋世太保報告黛安娜和莫德的出現。他們大概馬上會發現這兩個女人不同尋常。她們的證件上寫的是在蘭斯工作的秘書——這樣的女人來里茲幹什麼?在被占領的法國,按說她們的穿戴還算體面,但看上去顯然不是典型的里茲主顧——里茲的客人們都是來自中立國家的外交官夫人,黑市商人的女伴,或者德軍軍官的家眷或情婦。飯店經理本人可能不會做什麼,尤其他要是也反對納粹的話,但蓋世太保在城裡的每個大飯店和餐館都安插了眼線,他們專門靠匯報身份可疑的陌生人獲取賞錢。這種常識細節在特別行動處的訓練中會灌輸給每個學員——但整個課程要進行三個月,黛安娜和莫德只用了兩天。
弗立克加快了腳步。
35
迪特爾幾乎精疲力竭。為了在半天之內印製、分發這一千張布告,他又是勸說又是恐嚇,把身上的所有氣力都用盡了。他可以一直保持耐心,堅持不懈,必要時他也可以勃然動怒,大發雷霆。此外,頭一天晚上他一直沒有睡覺。他的神經發顫,頭很痛,脾氣愈發急躁。
但是,當他進入坐落在犬舍門、俯瞰布洛涅森林的公寓大樓時,立刻感到一股平和的氣息降臨在他身上。他為隆美爾做的這項工作要求他在法國北部各處旅行,所以他必須將總部設在巴黎,但弄到這麼一塊地方必須採用各種賄賂和恐嚇手段。它的確值得迪特爾這麼做。他喜歡這暗色的桃花芯木鑲板、厚重的窗簾、高高的天花板以及18世紀的餐具櫃中的銀器。他在涼爽、昏暗的公寓裡走來走去,重新認識他的那些珍愛之物:一隻羅丹雕塑的手,一張德加的粉彩畫,上面是芭蕾舞女在穿舞鞋,《基督山伯爵》的第一版珍藏本。他坐在施坦威小型三角鋼琴前,彈奏起爵士名曲《是否老實》的散漫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