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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弄了輛車停在外面。”弗立克說。
安托瓦內特繼續檢查傷口,說:“他不能被挪來挪去。”
“如果他留在這兒,德國鬼子會殺了他的。”弗立克不經意地拿起安托瓦內特的通行證,同時轉身問米歇爾,“你感覺怎麼樣?”
“我大概現在能走了,”他說,“已經沒剛才那麼疼了。”弗立克把通行證塞進她的肩袋。安托瓦內特沒有注意。弗立克對她說:“咱倆一塊幫他站起來。”
兩個女人扶著米歇爾站好。安托瓦內特幫他穿上他那藍色的帆布長褲,用他那條破舊的皮帶繫緊褲子。
“你別出來,”弗立克對安托瓦內特說,“我不想讓別人看到你跟我們在一起。”她的計劃還沒有完全考慮好,但她知道如果安托瓦內特和她的清潔工們受到懷疑,這個計劃就泡湯了。
米歇爾摟著弗立克的肩膀,重重地靠在她身上。她承擔著他的體重,扶著他步履蹣跚地走出大樓。走到車邊的時候他已經疼得臉色發白。吉爾貝塔透過車窗盯著他們,顯然是嚇壞了。弗立克對她噓了一下:“出來把該死的門打開,笨蛋!”吉爾貝塔跳了車,拉開後門。她幫著弗立克把米歇爾塞進后座。
兩個女人迅速坐到前座。“快點兒離開這兒。”弗立克說。
04
迪特爾的心裡又是懊惱又是驚訝。槍聲漸漸平息,他的心跳也恢復正常,開始回想他看到的一切。他根本沒想到抵抗組織能發起計劃如此周密的進攻行動。就最近幾個月他所了解的情況看,他們的襲擊一般是打了就跑一類的,但這一次讓他親眼見到了整個行動。他們裝備了各類槍枝,顯然也不缺乏彈藥——全然不像德國軍隊那樣!最要命的是,他們個個勇敢好戰。那個衝過廣場的步槍手,還有那個用司登衝鋒鎗掩護他的姑娘,都讓迪特爾十分震驚,最讓他無法忘記的是那個金髮姑娘,她扛起那個受傷的步槍手,背著這個比他高六英寸的男人跑到了廣場外面安全的地方。正是這些人對占領部隊構成了巨大的威脅。他們跟迪特爾戰前在科隆當警察時處理過的那些犯人不同。罪犯總是些愚蠢、懶惰、怯懦、粗野的人,但這些法國抵抗者是真正的戰士。
但他們的挫敗給了他一次絕好的機會。
槍聲完全停下來後,他從地上爬起來,也把史蒂芬妮扶了起來。她的臉頰發紅,呼吸急促,抓住他的手,兩眼盯著他的臉。“你保護了我,”她說,淚水湧上了眼眶,“你用自己的身體掩護了我。”
他拂去了她屁股上的塵土。他為自己的勇敢吃驚,那動作其實是出於一種本能。要是仔細想想,他不敢保證自己真的願意為保護史蒂芬妮而付出性命。他決定不去小題大做,便輕描淡寫地說:“誰能容忍如此完美的身體受傷呢。”
她哭了起來。
他拉起她的手,帶她穿過廣場朝門口走去。“我們到裡面去吧,”他說,“進去以後你可以坐下歇一會兒。”他們進了院子。迪特爾看見教堂牆上開了一個大洞,便明白了主力隊員是怎麼進入院子內部的。
武裝黨衛軍部隊從樓里出來,解除了那些攻擊者的武裝。迪特爾仔細地打量著一個個抵抗戰士。大部分人已被打死,但有些人只是受了傷,一兩個沒有受傷的也投了降。看來這裡頭應該會有幾個人值得他親自審訊一番。
到現在為止,他的工作還都是防禦性的。充其量他也只能加強一下關鍵設施的警戒,防範抵抗組織。偶然逮住一個俘虜弄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但一下子有了這麼多俘虜,而且全都來自一個較大且顯然組織嚴密的抵抗團體,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他急切地想,這可能為他提供了一個進入進攻性作戰的良機。
他對一名中士喊道:“你,去叫一個大夫過來看看那些俘虜。我要審訊他們,別讓他們死掉。”
儘管迪特爾沒穿軍服,但這個中士從他的舉止中看出他一定是位高級軍官,便說:“是,先生。”
迪特爾帶著史蒂芬妮上了台階,穿過莊嚴的入口進了寬敞的大廳。大廳里的景象令人驚嘆不已,粉紅色的大理石地面,高大的窗戶帶著精美的窗簾,石灰牆上的伊特魯里亞花紋在粉色和綠色的塵霾的陰影中似隱似現,天花板上是一個個已經褪色的天使。迪特爾想,這裡過去一定擺滿了富麗堂皇的家具,大鏡子下面的梳妝檯,鑲嵌著金花邊的餐具櫃,精美的鍍金椅子,油畫,大型花瓶,大理石做的小雕像。現在這一切都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交換台,每個交換台前面都配了把椅子,地板上還堆放著一捆捆電纜。
電話接線員看來都跑到後面的院子裡去了,但現在,槍聲已經停止,有幾個接線員站在玻璃門邊,頭上還戴著耳機和送話器,不知回到裡面是否安全。迪特爾讓史蒂芬妮在一部交換台前坐下,然後把一個中年女接線員叫了過來,“夫人,”他用禮貌但命令的口吻,以法語說道,“請為這位女士端一杯熱咖啡來。”
那女人走上近前,用敵意的目光瞥了史蒂芬妮一眼。“好的,先生。”
“再來一杯白蘭地,她受驚了。”
“我們沒有白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