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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由於伯爵家來了幾位客人,便在洋房三 樓的大會客廳設宴款待。等到飯局結束,客人一一離去時已是九點左右了。這名書生奉命善後,正在廳內四處忙碌時,忽然被地毯絆倒,放在房間角落的花瓶架子隨即順勢倒下,架上的物品也從敞開的窗口飛了出去。

    若是花瓶的話,勢必不會發生這種陰差陽錯的情形。可惜,飛出窗外的東西雖然是放在花瓶架上,卻不是花瓶,而是五六個小時之內便會逐漸融 化得無影無蹤的冰塊,這原來是裝飾用的花冰。由於用來盛水的器皿是固定在架上的,因此,當架子倒塌時,只有上面的冰塊飛出去而已。這些冰塊從白天起便放在室內裝飾,大半已經融化,只剩下中心部分,可是仍足以致使一名老人腦震盪。

    那名書生驚恐地從窗戶探頭往下看。當他借著月光發現一名打雜的老人因為被冰塊砸中而當場死亡時,心裡不知有多錯愕。雖是無心之過,但畢竟殺了人。想到這裡,他坐立難安。該通知其他人嗎,怎麼辦?就在他左思右想之際,時間分秒流逝,若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拖到明早,會怎樣呢?他不禁萌生逃避的念頭。

    不用說,到時冰塊已完全融化,但和冰塊一同飛出窗外的大麗花勢必會留在現場,或許說不定到時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還是該趕緊撿回剩下的冰塊呢?不不不,萬一被發現了,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的罪狀?他鑽進被窩不停地胡思亂想,整晚不敢合眼。  

    到了第二天早上,事態竟往意外的方向發展。他從同伴口中聽聞詳細情況後,一時之間暗自竊喜自己的好運,但他畢竟本性善良,實在無法擺出一副裝聾作啞、事不關己的樣子,想到有個人莫名地替自己背上可怕的罪名,他的背脊禁不住發涼。就算能因此躲過一時,遲早還是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經過內心一番交戰後,他下定決心向局長自首,這就是事情經過。

    聽完他陳述的經過後,面對這令人驚愕又措手不及的事實,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只有面面相覷。

    不過話說回來,彥太郎當時也太急躁了。那名書生出面解釋一切,距彥太郎逃離伯爵宅邸其實相差還不到三十分鐘。此外,只要他——不,就算不是他,只要刑警或伯爵家的任何一個人對那束掉落在杉樹底下的大麗花稍微質疑一下的話,思考一下那束花代表的意義,彥太郎就不用平白枉送性命了。

    “不過這就奇怪了。”過了一會兒局長面帶不解地說,“這腳印又是怎麼回事,還有,死者的兒子為什麼要逃?”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在此時試穿那雙桐木木屐的刑警高聲回答,“腳印根本不是問題,一旦穿上這雙木屐就會明白,木屐早就已經裂開 了。乍看之下好像沒什麼不對勁,穿上之後就會發現木屐從中央裂開,差一點兒就要分家了。無論是誰穿上這雙木屐都不會舒服。一定是被害者在院子裡走著走著覺得腳底不太舒服,才又回頭改穿另一雙。”  

    倘若這名刑警的推測無誤,先前讓他們大驚小怪的居然是被害者的腳印,這是何等諷刺的失誤,他們的思緒完全被“一旦發生殺人命案必定會有兇手腳印”這個既定的想法給牽絆住了。

    兩天後,從M伯爵家的大門裡抬出兩具棺材,不幸的夢遊症患者彥太郎和他父親長眠其中。其他人聽說後,都對他們父子的意外身亡深表同情,但彥太郎企圖逃亡的動機,給人們留下了永久的不解之謎。

    (《夢遊者之死》發表於一九二五年)

    【注釋】

    (1)創作這個故事的大正十四年正是關東大地震的第三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百業蕭條,兩年後的昭和二年又面臨金融危機。這一年細井和喜藏的《女工哀史》出版。

    (2)舊時武士或富農將宅邸屬於長屋的一部分改建成門房,這種建築構造就叫門長屋。長屋除了供守門人和家僕居住外,也用來當做倉庫。

    (3)把講談師的講談內容速記下來記錄成冊,和明智小五郎的原型神田伯龍不同,第二代的伯龍出版了許多講談本。後來講談本成為大眾文藝的來源之一。

    (4)Créepe Shirt,夏天穿的皺綢內衣。  

    (5)便於攜帶的金屬制扁平煙管。

    (6)寄宿在有親戚關係的學者、資產家或政治家的家中,一邊幫忙打理家務一邊做學問的學生。

    ※百面演員※

    上

    這是發生在我學生時代的故事,可說是陳年往事了。年代也無法確定,不過,我想應該是日俄戰爭剛結束時。

    當時我才中學畢業,本想繼續升學,但我的家鄉並未設置高等學校,加上家境又沒富裕到足以供我前往東京求學,只好耐心地逐步完成自己的志願——先擔任小學教員(1),等錢存夠之後再到東京求學。在那個年代,靠自己掙錢、存錢的求學之路算是稀鬆平常,畢竟那是個物價相對便宜許多的時代。

    我要說的故事就是在我當小學教員期間發生的(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啦)。

    某日,那是個至今我依然印象深刻的日子,就像刻意安排好的,特別陰霾的初春周日。我出門拜訪當時任職於本地區(說是地區其實是某某市)報社編輯部的中學時代學長R男。當年每逢周日,造訪學長可是我的樂趣之一,因為他的學識相當淵博,尤其喜歡調查一些異常偏激、詭異的事,無論是哪一個領域他都有所涉獵。例如文學,舉凡詭異、帶有古怪秘密——我想想看,就日本作品來說,大概類似平田篤胤(2)、上田秋成(3)等,外國文學家的話,大概類似史威登堡(4)、威廉•布萊克(5),或者你常提到的愛倫•坡,這些都是他樂於研究的對象。而關於市井發生的事,可能也是基於新聞記者的職業病,他擅長將疑竇叢生的離奇事件調查得水落石出,更經常以此震驚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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