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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被親生兒子這麼看待,父親其實也很不幸。”
“沒錯,若說這是我爸無可奈何的命運的話,他也算是個可憐人。只是現下我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替他辯解什麼,我只覺得火很大。”
“他真有那麼……”
“我老爸,天生註定就是個敗家子似的,把爺爺留下的那點微薄財產全揮霍在花天酒地上了。最難堪的當然是我媽,這些年來,她是怎麼咬緊牙關忍下來的,我們這些孩子看在眼裡,不知有多恨我爸……說這種話或許可笑,但我媽實在是個令人敬佩的女人,一想到她竟能忍受這種家庭暴力長達二十多年,我就忍不住想哭。如今我能上學,一家人不至於流落街頭,還好端端地住在祖先代代相傳的老宅里,全都要歸功於我媽。”
“真有那麼慘嗎?”
“對你們這些外人來說根本無法想像。就在我老爸過世之前,情況越發糟糕,家裡每天都得來上一場激烈的父子全武行。有一天,年紀一大把卻成天爛醉如泥的老爸,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回來了。我爸早已酒精中毒,一刻沒有酒的話都活不下去。回來後,只為了我媽沒去門口迎接他,或是給他臉色看,這種極度牽強的理由,就立刻動手打人,尤其這半年來,我媽身上隨時增添新傷。我哥看了——他那人本就是火暴脾氣——當下咬牙切齒,朝我爸撲上去就揍了起來……”
“你父親多大年紀了?”
“五十,你一定納悶這把年紀怎麼還這麼胡鬧吧!事實上,我爸或許已是半瘋癲,一切都是被他自年輕時就沉迷的酒精給毒害的……有時晚上我回到家,一拉開玄關格子門,只見眼前的紙門上照映出我哥舉起掃帚杵在門口的身影,毫無心理準備的我不由得大吃一驚,愣在原地,忽然傳來一陣嘎拉嘎拉的刺耳噪聲,燈籠盒子砸穿紙門飛了過來。是我爸扔的,天底下怎會有這麼誇張的父子……”
“……”
“我哥,如你所知,在××公司擔任口譯員,每天上班都得往返橫濱。他也很可憐,即便有人撮合婚事,也常常被我爸給搞砸了。可是話說回來他又沒勇氣毅然決然地搬出去住,他說實在不忍心拋下只會忍氣吞聲的母親獨自離開。年近三十的哥哥和我老爸仿佛是在進行一場格鬥對決,你聽了或許覺得好笑,但是站在我哥的立場,其實也不能怪他。”
“太慘了!”
“前晚也是這樣。我爸難得沒出門,可是打從早上起床後就不停喝酒。一整天醉醺醺地胡言亂語,到了晚上十點左右,他實在鬧得不像話,我媽 有點兒受不了了,還沒怎麼樣呢,他卻突然發飆更過分的是,他竟拿起杯子朝我媽臉上砸,而且正好砸在鼻樑上,我媽馬上暈了過去,好半晌才清醒。我哥一氣之下驟然撲向我爸,拽住他的胸口,嚇得我妹當場哇哇大哭了起來,但她依然極力阻止,你能想像這般情景嗎?簡直是地獄,是地獄啊!”
“……”
“如果今後這種可怕的生活方式還要持續個幾年,我們或許真的會受不了,尤其是我媽,說不定會因此尋死。也或許在情況還沒演變到那個地步之前,我們兄弟姐妹之中就會有人殺了我爸。說實在的,我們一家可說是被這次的事情拯救了。”
“你父親過世,是昨天早上吧?”
“發現時才清晨五點。我妹最早起床,她發現檐廊的門有一扇居然開著,加上我爸的床是空著的,她一開始以為是我爸起床到院子裡去了。”
“那麼,殺死你父親的人是從那道門潛入的囉?”
“不是,我爸是在院子裡遇害的。由於前一晚發生了把我媽砸昏的衝突,以至於連我爸都睡不著,夜裡好像還起身到院子乘涼。我媽和我妹就睡 在隔壁房間,可是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半夜到院子坐在大石頭上乘涼是我爸的習慣,由此,我們判斷他是在乘涼時,被人由後方偷襲的。”
“是被刀刺殺的嗎?”
“他的後腦勺被金屬鈍器擊中,根據警方的鑑定,推測是斧頭或錘子之類的重物。”
“如此說來,兇器尚未找到囉?”
“我妹叫醒我媽後,兩人連忙喚醒睡在二樓的我哥和我。從她們悽厲的聲調中,我隱約感覺出了大事,很久以前我心中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我當時心想,我爸出事了,這下子終於成真了。我們哥倆連忙下樓,透過一扇開啟的遮雨窗,隱約可以看到一部分院子。就在那裡,宛如活人畫(1)般我爸以極其不自然的姿勢趴臥。那一刻,感覺真的很微妙。有好一陣子,我就像看戲一般,全然是以冷眼旁觀的心態面對眼前的景象。”
“……那麼,兇案發生應該是什麼時候呢?”
“據說是一點左右。”
“是半夜啊,那麼,嫌疑犯呢?”
“恨我爸的人實在太多了,差別只在於恨意是否強烈到足以殺心陡起,硬要懷疑的話,目前鎖定的人選當中有一個人似乎很符合條件。那是在某間小餐館被我爸打成重傷的男人,三天兩頭便上門要求賠償醫藥費,我爸不僅每次都大吼大叫地把對方攆走,甚至還不顧我媽的勸阻,叫警察強行驅離對方。我家是落魄了,但好歹在這鎮上居住多年,對方卻衣衫襤褸一副窮酸工人的樣子,相較之下,他自然落居下風……我總覺得,那傢伙的嫌疑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