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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主任募款的手段,那就有趣了,簡直到了欺詐的地步。他先找上信徒中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對方在N市算是第一流的商家,如今已退隱養老。
他故弄玄虛地對那位老人說一切都是由於神明託夢,果真順利說服對方率先捐出三千圓。對於這種故弄玄虛的事,他多的是素材。而後,再以這三千圓當做吸金的誘餌。他先將這筆現金放進備妥的小型保險箱中,每逢有信徒前來,就大肆炫耀說:
“這真是太難得了,某某先生竟然捐了這麼多錢!”
隨後再把那個捏造的神明託夢故事吹噓一番,聽過的人自然不敢拒絕,只好乖乖地照行情捐款。其中甚至還有人不惜掏出私房錢以表達對信仰的虔誠,捐款金額眼看是愈來愈多。仔細想想,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輕鬆的生意嗎,短短十天就募到了五千圓呢!照這樣下去,想必不用一個月就可輕鬆籌到預定的增建費用,主任當下樂得滿面喜色。
沒想到,就在一切看似順利之際,卻出了大事。某日,一封指名寫給主任的怪信從天而降。對你們這些寫小說的人來說或許沒什麼稀奇,問題是 一旦真的收到那種信還是會嚇一跳。信上寫著:“今晚十二點整將去領取閣下手邊募集的善款,敬請預作準備。”這傢伙未免太狂傲了,偷錢居然還先來預告,你覺得如何,很有意思吧?仔細想想又有種荒唐的感覺,但當時我可是嚇得臉色慘白呢!正如我剛才說過的,募得的善款全數換成現金放在保險箱裡,以便在適當時機向信徒大肆炫耀,結果導致教會裡有巨款這件事在教內盡人皆知,難保不會輾轉傳入壞心眼的人的耳中,由此引來小偷的覬覦也不足為奇了,但是連下手時間都事先預告,這就未免太不尋常了。
主任倒是完全不當一回事,反而還說“放心,八成是誰在惡作劇”。的確,若非惡作劇,不可能有這種特地先寫信來警告的小偷。問題是,雖然主任說得沒錯,但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不如暫時先把這筆錢存進銀行吧,我試著勸主任,但這位老兄根本充耳不聞;再不然,至少向警方報案吧,好不容易說動主任,便決定由我代表前往警局報案。
過了晌午,我換好衣服後立刻出門前往警局走了一町左右,只見四五天前來調查過戶口的巡查正迎面大步走來,我隨即攔下他,把事情經過一五 一十地告訴他。這位巡查看起來就像個彪悍的鬍子武士,只是沒想到他聽我說完後,居然當場笑了出 來。
“喂喂喂,你真以為世上有這麼傻的小偷嗎? 哇哈哈哈,你完全上當啦,你上當了啦!”
這人雖然長相兇惡,個性倒是相當豪爽。“不過,站在我們的立場上,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擔心,為了慎重起見,能不能還是請你調查一 下。”在我這麼執拗的要求下,巡查答道: “那好,正巧今晚輪到我在教會那一帶巡邏,到時我會過去看一下。當然我相信絕不會有什么小偷來,不過反正順路,到時可別忘了倒杯茶招待我,哈哈哈。”
從頭到尾他都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過,他願意來,我至少安心多了,於是我再三叮嚀他別忘了之後,就返回教會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若是平常,除非安排了晚場講道,否則九點左右我就睡了,可是今晚心裡莫名地忐忑不安,因而不敢進房睡覺。再加上和巡查有約,於是我便命人備妥茶水、點心,獨自待在內室——通常用來接待信徒的會客室。我坐在桌前靜靜等待十二點的到來。說也奇怪,我的眼睛根本無法離開放在壁龕上的保險箱,看久了甚至懷疑裡面的現金會不會就此不翼而飛。
主任考慮過後大概開始擔心,也不時過來跟我東聊西扯。我總覺得這晚似乎格外漫長,接近十二點時,巡查果真很講義氣地依約前來了。我立刻邀他進內室,主任、巡查和我三人圍坐在保險箱前喝茶之餘,順便看守巨款。不,自以為在看守的或許只有我,主任和巡查根本沒把白天那封信放在心上。這位巡查相當健談,熱烈地與主任展開宗教論戰,簡直像是專程前來高談闊論似的。當然,比起在暗巷走來走去到處巡邏,喝茶聊天勢必愉快多了。搞了半天,我漸漸覺得提心弔膽的自己簡直像個傻子。
過了一會兒,話題都結束了,巡查驀地想起什麼似的看著我說:
“啊,已經十二點半了呢。你看吧,果然只是惡作劇。”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只好含糊其辭地回答:“是啊,托您的福!”
這時巡查看向保險箱,隨口便問: “喂,錢真的放在裡面嗎?”
這話問得可就奇怪了。我看他一副調侃我的樣子,忍不住有點兒動氣地說: “當然在裡面,不信的話要親眼看看嗎?”我嘲諷地回嘴。“不是啦,錢在裡面就好。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或許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哈哈哈。” 對方依舊語帶揶揄。我完全被他激怒了,於是邊說“那您請看”,邊轉動保險箱密碼鎖,順利打開後取出成捆的鈔票讓他見識一下,巡查看了說:“原來如此,難怪你們會這麼不放心。”
我不太會模仿,但他的語氣聽起來真的讓人很反感,說話的時候,就像臼齒縫間卡到異物一般笑容鬼祟又別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