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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聽完我接下來的懺悔告白後,請您務必轉告法官大人。並且,恕我厚顏懇求,您能否答應我一定會轉告我的妻子?啊,謝謝,謝謝您的爽快承諾!那麼,接下來,我就把另一樁罪行告訴您。

    正如我前面也解釋過的,我們是罕見的雙胞胎。除了我大腿上有顆黑痣——唯一一樣讓我父母區分我倆的記號,我們兄弟兩人簡直就是同一個模 子鑄出來的,從頭頂到腳尖,沒有一分一毫的差異。若有閒情細數頭髮數量的話,說不定同樣是幾萬幾千幾百幾十根,一根都不差。

    長相相似就是我犯下滔天大罪的根本動機有一天,我決心殺了哥哥,亦即雙胞胎的另一半。這突如其來的想法,絕非起因於對哥哥有什麼深仇大恨。哥哥身為家產繼承人繼承了數量龐大的財產,相較之下我所得到的卻微不足道;原本是我戀人的女子,也因哥哥在財產數量上遠勝於我,被她的父母逼著嫁給了哥哥,這一切都令我極度不甘心。這些與其說是哥哥的錯,不如怪罪賜給哥哥這般地位的雙親。要怨恨的話,也該怨我已不在人世的父母。況且,哥哥的妻子曾是我戀人這件事情他壓根兒不知情。

    如果我的日子過得順遂,或許可以安然無事該說我天生像個廢物嗎?不巧的是,我非常不善於圓滑處世,最糟糕的是,我沒有人生目標,我只求 每一天過得快活就夠了。我覺得既然連明日是生是死都確定不了,一切多想也是枉然,久而久之,我幾乎成了行屍走肉。或許也是因為人財兩失,以至於自暴自棄吧。而我分到的那一丁點兒家產,很快就被我揮霍殆盡。  

    於是,除了向哥哥要錢之外,我完全沒有別的想法,這給哥哥添了不少麻煩。未料,要錢的次數多了以後,哥哥也對我毫無節制的索求不堪其擾漸漸地不再理會我的懇求。最後,不管我再怎麼低聲下氣苦苦哀求,他都不改變心意,堅稱在我振作前絕對不會再援助我,甚至無情地將我拒於門外。

    某日,上門要錢再度遭拒,從哥哥的住處返家的路上,我忽然萌生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念頭。

    當那個念頭乍然浮現心頭時,我不禁渾身顫抖,並企圖打消那駭人的痴心邪念。然而,漸漸地,我越想越發覺那不見得是妄想。我覺得一旦下定決心,縝密計劃,只要勇於實行,根本不需冒任何風險就能得到巨額財產和愛情。連著好幾天,我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權衡一切狀況後,我下定決心將這個可怕的計劃付諸實現。

    那絕不是出於對哥哥的怨恨。天生惡人的我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一心只想獲得快樂。可是,身為惡人卻又膽小怯懦的我,要是預想會有絲毫危 險,想必絕對不會毅然決然地下定決心。偏偏我的計劃看似毫無風險,至少,我是這麼相信。

    於是,我著手採取行動。首先,作為事前的準備,我頻繁而又不著痕跡地出入哥哥家,並且密切觀察哥哥和嫂嫂的日常生活。任何細節我都不放 過,細小到哥哥擰手巾時是往右扭還是往左扭,我都滴水不漏地觀察。  

    耗時一個多月的觀察結束時,我編了一個完全不會遭人懷疑的理由,告訴哥哥我要去朝鮮工作——在此我得聲明,一直到當時為止我仍舊單身因此這個理由一點兒也不會牽強——哥哥對我的想法不禁感到欣慰,若以小人之心揣測的話,也許他真正高興的,是少了一個麻煩。總之,他特地送了一些旅費給我。

    一切就緒,執行我計劃的日子終於來了,我在兄嫂的目送下從東京車站搭乘下行列車。當火車抵達山北車站(1)後,本該繼續坐到下關的我,偷偷在此下車。沒多久,就混進上行列車的三等車廂返回東京了。

    在山北車站等待火車期間,我在車站的廁所里將大腿上唯一能區別哥哥和我的黑痣用刀尖挖掉了。一旦這麼做,哥哥和我就完全一樣了,若說哥哥在我正巧有黑痣的地方受了傷,那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的事。

    抵達東京車站時天正好亮了,時間是我事先計劃好的。我換上早在出發前就已定做,和哥哥天天穿的大島(2)家常服完全一樣的衣服——內衣、腰帶和木屐也都事先備妥——算準時間前往哥哥家。我一邊小心提防不讓任何人發現,一邊翻越屋後的木板牆潛入哥哥家寬敞的庭園。由於清晨天色尚暗完全不用擔心被家中用人發現,得以一路通行無阻地走到庭園角落的古井旁。  

    這口古井正是促使我犯罪的最後一把推力。早在很久以前,這口井便因井水乾涸廢棄不用,哥哥說院子裡有這種陷阱實在危險,打算最近就把井填平。井旁甚至已堆起小山狀的泥土,只等園丁有空隨時動手填井。於是,我在兩三天前,就找過那名園丁,命他一定要在今天——我偷偷潛入的這天——早上動工。

    我蹲身躲在灌木叢中,耐心等待。我迫不及待地等著習慣在每天早上洗完臉後邊做深呼吸邊在院子散步的哥哥走近。我已昏了頭,仿佛罹患瘧nüè疾般,全身不停地哆嗦,濕冷的汗水自腋下緩緩滑向手臂。這難熬的時刻,簡直度日如年。就在我憑感覺猜想似乎已苦等三個小時之際,遠處響起木屐聲。在聲音的主人現身前,不知有多少次我幾乎拔腿想逃,但是僅存的些許理智適時地阻止了我。

    我苦候已久的犧牲者總算來到我藏身的樹叢前。我迅速衝上去,以事先準備好的細繩從後往哥哥——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雙胞胎——脖子上一 纏,並死命勒緊。哥哥雖被勒住脖子,仍試圖向後扭頭認清敵人的真面目。我使出渾身力氣阻止他轉頭,但瀕死的他脖子仿佛裝了副力道超強的發條一點兒一點兒地往我的方向轉過來。終於,那脹得通紅的脖子——和我自己的分毫不差——半轉向我,用已翻白的眼角的餘光認出我來,剎那間他臉上浮現出驚愕的表情——我想我大概至死也忘不了他當時的表情——緊接著,他不再掙扎,很快就頹然斷氣。而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把我那僵直得仿佛失去神經的雙手從絞殺的姿勢扳回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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