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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略過病人的心理狀態不談,接著再來看第二個疑問,腳印沒有回到博士家又該如何解釋?倘使單純看待既然那是死者自己的腳印,那麼,腳印沒往回走也是理所當然。只是,我認為有必要作進一步思考。如果博士夫人真是思慮如此周全的犯罪天才,為何會忘了讓腳印從鐵軌回到博士家?此外,萬一PL商會的收據並未從火車窗口飄落,沒有這個偶然因素,現場還能找得到其他足以暴露博士夫人計謀的線索嗎?
針對這個疑問,賜予我發現真相之鑰的竟是適才第三個疑點裡的狗腳印。我把那條狗的腳印與博士夫人沒製造回程腳印這唯一的漏洞聯想在一起後,不禁露出會心的一笑。想必,穿著博士的鞋的夫人原本打算在住家與鐵軌之間往返,而後再另擇一條不會留下腳印的路前往鐵軌,搞笑的是,這時偏偏殺出一個程咬金,也就是夫人的愛犬約翰——約翰這個名字,是我今天從博士家的用人某某人那邊打聽來的——對於夫人的反常行為,單純的約翰立刻敏銳地發現了,它當下來到夫人身邊狂吠。這下子不能再慢條斯理地行動了,夫人擔心狗叫聲吵醒家裡人進而暴露自己的行為,就算家中的人沒被吵醒,若約翰的叫聲引得附近的狗跟著狂吠也很麻煩。情急之下,夫人靈機一動,反利用這個因境,想到了一個既能把約翰支走、同時又可遂行計劃的妙計。
根據我今天的了解,約翰曾受過訓練,與主人同行時,它會幫忙叼著東西,而它通常會把叼回家的物品放在內室。造訪博士家時,我有了另一個發現,要從後門前往內室的檐廊一定得經過環繞內院的木牆上的那道門,那扇木門仿造西式房間的門裝了彈簧,因此只能從內側開啟。博士夫人便是巧妙利用了這兩點。了解狗的人想必十分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口頭上趕狗離開是沒有用的,讓狗離開只能對狗下指令。例如,將木片扔得遠遠的,命令狗撿回來,這時,狗一定會乖乖聽話。利用這種動物心理,夫人將鞋子交給約翰命令它叼回家,並暗自祈求那雙鞋能順利被送到內室檐廊邊——當時檐廊的遮雨窗必定是關著的,以至於約翰無法依照慣例將鞋子放進內室——她同時祈求狗會被順利擋在無法從內側向外推開的木門邊,無法再次折返現場。
以上所述,不過是我把沒找到返家的腳印、在現場發現狗的腳印以及把博士夫人的犯罪可能性聯想在一起之後,再發揮個人的想像所得出的結論。關於這個結論,我擔心或許有人會批評我過於穿鑿附會。然而,對照黑田刑警的推論,我認為命案現場之所以找不到返家的腳印,其實只是夫人的百密一疏,而狗的腳印恰巧足以證明夫人打從一開始就已計劃好如何處理鞋子,這個推測或許更接近事實。不過,不管夫人是早已決定好返家路線還是靈機一動地指使約翰,都不會動搖我主張的“夫人犯案”說。
好,這裡出現了一個疑點。那就是一條小狗要怎麼同時叼著一雙,也就是兩隻鞋。能夠解開這個疑點的,就是前面舉出的兩項證物,“作為證物由警方扣留的博士的鞋帶”,這一項我還沒說到。我費了一番工夫才從博士家的某某用人處打聽出來的,他也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回想起那雙鞋被扣留時的情形,與劇場的專業管理員保管鞋子的方式相同,博士的兩隻鞋用鞋帶綁在一起了,黑田刑警不知是否注意到這個細節。或許他發現證物時大喜過望,因而忽視了鞋帶綁著鞋子的情形。好吧,就算沒有忽視,頂多也是隨便推測一下兇手是基於某種原因而將鞋子綁在一起再放到檐廊下就不了了之了吧。若非如此,黑田刑警不可能作出那種結論。
一切安排就緒後,可怕的詛咒魔女服下自己事先準備好的毒藥,邊躺在鐵軌上,邊幻想著丈夫從至高名譽被推落至身敗名裂的谷底,最後在牢獄中無助呻吟的一幕,她帶著猙獰的微笑,靜候急行列車碾過自己的身體。至於裝毒藥的容器,我就不得而知。好奇的讀者若在鐵軌的附近仔細尋找,說不定會從水田的爛泥中發現什麼吧!
至於從夫人懷中找到的遺書,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沒提到,但顯然也跟腳印等其他證物一樣,都是夫人事先準備好的偽證。我沒機會親眼目睹遺書,所以這純粹是推測但若是求助於筆跡鑑定專家,想必可以查明那肯定是夫人刻意以疑似某人正模仿自己筆跡的方式寫好的,至於信上寫的內容倒句句都是實言。關於其他細節,我就不再一一提出反證加以說明了。因為我相信,通過以上的敘述,各位讀者應可自行判斷。
最後,關於夫人自殺的理由讀者必然想像得到,因為答案很清楚。據我從博士的用人某某人打聽來的消息,正如那封遺書中所提到的,夫人是個重度肺病患者。這豈不已道盡夫人的自殺原因嗎?換句話說,夫人很貪心,她想通過一死,達到厭世自殺和報復丈夫外遇的雙重目的。
我的陳述就此結束。如今,我僅企盼初審法官某某氏能夠儘快傳喚我出庭作證。
在同一間餐廳里的同一張桌子旁,左右田與松村相對而坐。
“你一瞬間成了當紅炸子雞呢!”松村不禁揶揄起友人來。
“我只是很高興能替學界作出些許貢獻。倘若將來富田博士發表出震驚全球學界的巨作,就算我要求博士在署名之處附上左右田五郎共著這一行金字應該也不為過吧。”說著,左右田五指齊張,像梳子一樣,插進蓬亂的長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