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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這枚指紋做成模子,等我將來不得不犯下第二樁罪行時,刻意在犯罪地點留下模子指紋結果會如何?惡魔在我耳邊循循誘導。
舉個極端的例子來說,假設我殺了一個人。我想像自己這個去了朝鮮的弟弟又回到日本,外表落魄,心態茫然。另一方面我再事先替扮演兄長的自己預留不在場證明,然後,動手殺人。當然我會小心不在現場留下任何證據,光是這樣或許就已足夠。但是,倘使出了某種差錯,致使扮演兄長的我遭到懷疑那就危險了。縱然早已備妥不在場證明但誰能保證不會被拆穿?
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若現場留有真正兄長的指紋又會怎樣呢?應該沒有人知道弟弟的指紋,所以不可能明確現場留下的到底是誰的。縱使有人目睹我犯案,僅憑指紋的差異,還是能令我無罪獲釋。警方必須永遠苦苦搜尋一個擁有死人指紋的男人,苦苦追尋表面是兄長,實則是弟弟的真正的兇手。
這個萬無一失的主意令我飄飄然起來。就像把史蒂文森那本夢幻小說《化身博士》(3)搬到現實人生中一樣。我這個惡人,想必終其一生再沒有比想出這個障眼法更幸福的時候了。
不過,想出這計謀的時候,我依然沉醉在美滿的生活中,壓根兒沒想過要確實執行,真正將其提上日程,是在我花天酒地、為欠債所苦之後。
有一次,我嘗試著用這個方法,從家境殷實的朋友家中順走值錢貨,這是我犯下第一起偷竊案。
以那枚指紋為樣本,做一枚橡皮圖章。對略有製版經驗的我而言,並不是難事。從此,每逢缺錢揮霍我就會用這招,而且一次也沒被人懷疑過。有時,是因為受害者自認倒霉沒有報警,也有時縱使報警未等發現指紋就已不了了之,我的偷竊行徑輕輕鬆鬆便能成功,輕而易舉到了無趣的地步。而得意忘形的我,一錯再錯,最後竟然犯下殺人重罪。
關於我最後的罪行,筆錄上應該都有詳細記錄,在此我就簡短帶過,總之就是我由於負債纍纍急需一筆錢。此時,正好某個熟人基於某種原因——據說好像是提供秘密活動經費的政治獻金——必須將三萬圓的巨款放在自家保險箱裡一晚,這件事我是在那個保險箱前,從當事人口中聽說的。雖有負債,但我在金錢方面表現得很有信用,朋友才會毫不保留地在我面前直言不諱。當時,除了當事人的妻子,還有我及兩三名客人在場。
充分調查各種狀況後,當晚我便以弟弟的裝扮潛入友人家。另一方面,我當然也替扮演兄長的自己備妥不在場證明。我順利潛入放保險箱的房間隨後,我用戴著手套的手打開保險箱——既是多年朋友,要知道保險箱的密碼可說是輕而易舉——取出成沓鈔票。
沒想到,這時,本來關著門的房間,電燈突然“啪”地亮了起來。一時太過驚愕而轉身的我,發現保險箱的主人正在我面前瞪著我……我心想這 下子已無退路,當下便拔出懷中小刀,撲過去用力刺進友人的胸口……一切在瞬間發生,下一刻他已成為一具屍體。我凝神豎耳傾聽,幸好沒有任何人醒來。不,就算醒來發現,或許也嚇得縮成一團不敢動彈了。我迅速將橡皮指紋沾上地下的血,在旁邊的牆上按個印子,定睛確認沒有留下其他任何證據後,這才小心地往外退,同時確認沒留下任何腳印,匆匆逃走。
第二天刑警來訪,自信十足的我一點兒也不驚訝。刑警萬分抱歉,含蓄地表示,知道遇害友人的保險箱存有巨款的人,他都得逐一拜訪,由於現場留下一枚指紋,拿它同指紋庫中的指紋檔案相比較,並沒有找到相符合的,明知冒昧,但是由於我也是死者的朋友當中知道保險箱藏有巨款的人之一,因此希望能採集一枚我的指紋。我在內心暗自竊笑,同時裝出對友人之死傷痛不已的語氣,一邊表達遺憾一邊按下指紋。
“想必,刑警先生正到處尋找那窮其一生之力也不可能找到的指紋主人吧!”
得到意外巨款的喜悅麻痹了我的神經,我對此事並未多想,立刻叫車前往平日的遊樂場所。
兩三天後,同一位刑警再度來訪——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刑警是警局的名偵探——我若無其事地走進客廳。當我看到面前的刑警,眼中掠過一道若有似無的笑影時,心底深處的惡魔發出一聲近似吶喊的呻吟。刑警貌似整暇以待,桌上放著一張紙。腦袋一團昏亂的我完全無法思考,事後才反應過來那是我的逮捕令。當我眼角的餘光瞥向那張紙時,刑警已迅速靠近我並將我的雙手用繩子綁住。仔細一看,門外還守著另一名神情嚴肅的巡查,我只能束手待捕。
就這樣,我被捕入獄,即使入獄,愚蠢的我依舊感到安心。我確信不管怎樣都不可能查出我殺人的證據。但您猜怎麼了,當初審法官當面宣告我的罪狀時,事態的發展驚人到令我張口結舌的地步就連身為犯人的我都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因為我所犯下的錯誤實在太令人啼笑皆非了。
那顯然是我太大意了,只是令我犯下如此低級錯誤的是誰呢?我想,那正是兄長的惡意詛咒。他從開始的瞬間就已知道了。從一個小小的誤解起 始,到殺人罪東窗事發——這個無可挽回令人膽寒的結果為止,他一直默默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