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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人知道小偷會使出什麼手段。你或許以為看到錢在這裡就可以安心了,但是這個……”巡查說著抓起放在眼前的鈔票說,“這個,說不定早已成為小偷的囊中物了。”
聽到這裡,我不禁渾身一顫。那是一種不明所以的緊張感,只是這樣平鋪直敘的描述或許你不太能夠體會。
整整幾十秒鐘的時間,我們全被這句話震懾住了,任誰也沒吭聲。彼此盯著對方的眼睛,互相刺探對方。
“哈哈哈,你懂了嗎?那麼,下官告辭了。” 巡查說完突然起身,手上還抓著成沓的鈔票呢,另一隻手旋即從口袋掏出手槍(3)機警地指向我們。你說這不是很氣人嗎,即便在這個節骨眼也不改巡查的官腔官調,居然還說什麼“下官告辭了”,這傢伙真不是普通的膽大包天。
不用說,一看到手槍,主任和我早已嚇破膽根本不敢出聲,只能茫然呆坐。我們怎麼也沒料想到,居然還有先來查戶口打照面的新騙術,直到前 一刻,我們都還認定他是正牌的巡查。
眼前的壞傢伙隨即走出房間,我以為他要離開了,結果卻不然。他走出房間後讓紙門留下一條縫,從那縫隙之間伸出槍口牢牢對準我們,一動也不動。雖然室內昏暗看不清楚,但那傢伙的視線仿佛透過手槍上方的準星盯著我們……啊,你已經猜到了嗎?真不愧是職業作家。沒錯,他以細繩將手槍從橫樑上的釘子垂下(4),偽裝成有人正拿槍瞄準我們。當時我們根本沒有心思多想,光是擔心對方會不會下一秒鐘就開槍便嚇死了。過了好一陣子主任的妻子拉開那露出槍口的紙門,觀察了半天后才走了進來,這才搞清楚狀況。
更好笑的是,這名搶錢的巡查,不,是偽裝成巡查的搶匪居然還是由主任的妻子客客氣氣地一路送到玄關門口。由於我們既未大聲爭執,也沒大打出手,因此待在自家客廳的主任妻子對內室的狀況一點兒也不清楚。據說搶匪經過她身邊時,還大搖大擺地對她說了聲“打擾了”呢!“天啊,外子怎麼也不送您出來。”主任的妻子當時似乎也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但她依然盡職地送客人到玄關。
唉,真是笑死人了!
之後,睡夢中的用人也被叫醒,簡直鬧得雞飛狗跳,但那時候,搶匪早已逃到十町之外了。之後,大家不約而同地跑到門口,對著昏暗的巷弄東張西望,七嘴八舌地議論搶匪究竟逃往這邊還是那邊。夜已深沉,兩側的商家業已打烊,街上一片漆黑。每隔四五戶才有一盞圓形的門燈幽幽地發出清冷的光芒。這時,對面的橫巷冷不防冒出一道黑影朝這邊走來,好像是名巡查。我猛然一看,誤以為是剛才的搶匪為了將我們滅口又折回來了,當下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拽住主任的手臂,並默默指向黑影的方向。
所幸那並非搶匪,而是真正的巡查。那位巡查似乎是聽到我們不停的呼叫聲而感到奇怪,才過來詢問我們出了什麼事。對主任和我而言,可說是來得正是時候,當下拉著他一一說明遭到搶劫的經過。只是根據巡查的判斷,就算此時去追捕也為時已晚,他表示立刻回警局派人通緝追捕,雖然搶匪打扮成假警察,不過警察制服是很顯眼的目標,應該輕易就能逮到,要我們大可放心。隨後他再詳細詢問遭搶的金額及搶匪外貌,並記在記事本上,就匆匆沿著來時的路折返而去。聽巡查的語氣,一副篤定能逮住搶匪取回捐款的樣子,我們也因而為之振奮,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可惜,事情並沒有這麼順利。
今天會不會接到警方通知,明天是否就能取回善款……那陣子我們每天都在討論著這件事。過了五天又過了十天,依舊毫無音訊。主任當然也一再 前往警局打聽,可是錢遲遲沒有找回來。
“這些當警察的實在太冷漠了,看那散漫的樣子根本不可能逮到搶匪。”
主任漸漸對警方的態度失去耐心,開始發牢騷抱怨起刑事主任的蠻橫無禮來,上次那個巡查明明拍胸脯保證沒問題,最近卻一看到我就到處躲避云云。過了半個月、一個月,搶匪依然逍遙法外。知情的教徒在會議中也不停議論紛紛,可是這種宗教的教徒,不可能有解決問題的智慧。最後乾脆就自認倒霉,全部交由警方解決,寧願重新著手募款所幸在主任的花言巧語下依然獲得了相當不錯的成果,一下子便募到了接近預定目標的款項,增建計劃大致如期完成,但這與故事無關,我就略過不提了。
就在搶案過了兩個月後的某日,我因為有點兒事必須處理,從A市前往相隔五六里的Y町。Y町有座知名的淨土宗寺院,當天正好開展一年一度為期七天的盛大法會,在這期間,寺院附近會舉辦熱鬧的廟會市集。周圍搭起許多表演雜耍和魔術的小屋,販賣各種食物和玩具的攤子櫛次鱗比,咚咚鏘鏘的熱鬧非凡。
處理完事情後,因為不急著回去,加上又是溫煦的春天,我被熱鬧的音樂和喧譁聲吸引,跟著走進廟會市集,看看這邊的表演,再逛逛那邊的攤 子,在人潮之間東張西望四處遊覽。
那是賣什麼的來著?我依稀記得群眾是圍著賣藥小販看熱鬧吧。我的目光越過無數人頭,隱約可以看見一名彪形大漢一邊揮舞著粗大的手杖,一邊滔滔不絕,似乎還挺有趣的。於是,我在人潮圍成的圈子外走來走去,到處尋找可以看得最清楚的位置。結果,擠在人群中看熱鬧的某位鄉下紳士,倏然把頭向後轉,我大吃一驚,忍不住拔腿就想逃對方的長相與上次那名搶匪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在於他偽裝巡查時,從人中到下巴蓄滿一大片鬍子,如今卻是光溜溜的。說不定他當時是為了喬裝才故意留的鬍子,真是太令人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