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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發現這種不為人知的無罪殺人手段後不久,發生了一件事。我家附近有位按摩師,他有著殘疾人士常見的倔脾氣。別人基於關心所提出的種種建議,他通常會故意唱反調,一副要強調“別以為我是瞎子就瞧不起我,這種小事老子我清楚得很”的姿態,每每與別人的好意相左,脾氣固執得簡直超乎常人。
某日,我漫步在大馬路上,那位倔犟的按摩師正迎面走來。他逞強地將手杖扛在肩上,一邊哼歌一邊蹦跳著往前走,當時這一區自前一日起進行下水道改修工程,馬路單側挖了一個很深的洞。他是盲人,完全看不見單側禁止通行的警告牌,想當然地,他依舊毫無警覺地朝著大洞快步前進。
我一看,當下想到一個妙計。於是我說: “嗨,N君。”我喊出按摩師的名字(我常請他按摩,彼此都認識),“那邊很危險,你要靠左走,靠左走!”我大吼著,語氣刻意半是玩笑,因為我很清楚一旦這麼說,根據他平日的行事作風一定會以為我是故意捉弄他,而執意不往左走偏要往右靠。
“嘿嘿嘿……別開玩笑了!”果然,他語帶不屑地回答,同時朝相反的右邊挪了兩三步,霎那間,他一腳踏進下水道工程的洞中,一轉眼已掉落 深達一丈的洞底。我這才裝出驚懼的模樣沖向洞口邊,窺視計劃是否順利成功。豈料,他可能是撞到要害,只見人已癱在洞底,大概是撞到洞穴周圍突出的尖石吧!剃成小平頭的腦袋上正汩汩冒出暗紅色的鮮血。此外,好像意外咬到舌頭,口鼻也在出血。臉色瞬間慘白,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不容易被救起之後,這位按摩師奄奄一息地拖了一周,依然未逃出死神的掌心,我的計劃順利成功。誰會懷疑我呢?我平時經常光顧這位按摩師的生意,彼此之間根本不可能有足以釀成殺機的過節兒,表面看來我也是為了要他留意路況,避開右邊的洞口,才一直喊著“靠左走!靠左走”,人們只會認為我是出於善意,不可能懷疑在我看似好心的警告背後,其實暗藏著令人膽寒的殺意。
這是多麼駭人又好玩的遊戲。每當我想出頗富創意的殺人手法時,那種雀躍的心情便如同藝術家遭遇噴涌的靈感般。實行殺人方法時的緊張刺激、達到目的時難以言喻的滿足,成為我手下犧牲品的男男女女,連殺人兇手就在眼前都毫不知情,渾身是血瘋狂掙扎直到斷氣。一開始,這些景象不知令我有多麼期待和瘋狂。
有一次,甚至發生過這樣的事。那是一個烏雲密布的夏日,我路過一座位於郊區的文化村,裡面並排著約十棟洋房。當我走過其中最氣派的水泥洋房後面時,某個形狀奇特的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一隻一飛沖天的麻雀,剛停在從水泥洋房屋頂拉到地面的粗鐵絲上,就一下子倒栽下來,瞬間動彈不得。
出於好奇心,我仔細一看,原來洋房尖尖的屋頂上聳立著一根避雷針,那根鐵絲就是從避雷針上拉出來的。鐵絲包裹著外皮,可是不知何故,麻雀停駐的那一段的外皮剛好剝落了。電的常識我不太懂,但我似乎在哪兒聽說過,在空中電力的作用下,避雷針的鐵絲會有強烈的電流通過云云,我這才恍然大悟。我是頭一次遇上這種事,感覺實在太神奇了,不禁呆立在原地出神地盯著那根鐵絲好半晌。
正在那個時候,洋房旁一群正在玩類似士兵遊戲的小孩唧唧喳喳地走了過來。當其他孩子都已匆匆走遠時,一名六七歲的小男生卻獨自落在後頭不知想做什麼。我一看,原來他正站在連著避雷針的鐵絲前方略高處,撩起衣服兀自小便。看到這裡,我當下又想出一招妙計。中學時期曾經學過水是電的導體,我很清楚,從小孩所站的高處,朝鐵絲外皮剝落的地方小便是必須禁止的行為,尿既然是液體,當然也算是導體。
於是我對那個小孩說:
“喂,小弟弟,你朝那根鐵絲尿尿看,尿得到嗎?”
小孩當下回答:“那有什麼難的,你等著瞧!”他一說完,隨即換個角度,二話不說就把小便朝鐵絲裸露的地方射過去。就在尿液剛碰到鐵絲的剎那,充滿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小孩“砰”地彈起,而後重重摔在地上。事後我聽說,避雷針有這麼強的電流是很罕見的,這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親眼目睹人類觸電而死。
在這個案例中,我當然完全不用擔心遭人懷疑。我只要對抱著男孩屍體痛哭的母親鄭重致哀隨後離開現場就可以順利脫身了。
接下來這件事,同樣是發生在某年夏天。我鎖定某位友人當做下一個犧牲品。我對友人毫無怨恨,而且還可說是多年好友,怪的是我卻因此萌生 出一種極度渴望,想親眼見識一下最要好的朋友在什麼都來不及交代,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一眨眼間變成死屍的那一刻。我曾與朋友一起前往房州(8) 某個偏僻的小漁村避暑。小漁村里沒有像樣的海水浴場,在海邊恣意玩水嬉戲的是一群被曬得黝黑的小鬼,他們就生活在漁村。從都市來的遊客除了我們兩人之外,就是幾個學生,他們好像是學畫畫的,不下水,只是一手拿著學生簿沿著海岸閒逛。
由於是小漁村,不像著名的海水浴場可以看到都市少女的優美身姿,旅館也像是東京的簡陋小旅舍,提供的食物除了生魚片,其餘一概難以下咽,是個不太適合度假的地方,但友人與我截然不同,他就是喜歡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享受遠離塵囂的生活,和他相比,我的個性也好不到哪去,滿心焦急的我只想找機會殺了他,出於此我們才會在那種小漁村一待就是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