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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淨琉璃義太夫的表演段子《生寫朝顏話》。文化九年(1813),奈河晴助為二世澤村田之助將雨香園柳浪的讀本《朝顏日記》改編為歌舞伎腳 本,進而又改編為淨琉璃。在笑藥的段落中出現的壞醫師,企圖讓駒澤次郎左衛門服下麻藥,卻被德右衛門換成笑藥而不自知,壞醫師雖覺得摻了藥的茶怪怪的,但他仗著有麻藥的解毒劑因此放心喝光,之後才知那是笑藥,結果笑個不停,這個不入流的大夫就是秋野祐仙。
※二廢人※
兩人泡完溫泉,對弈了一局後,點燃一根香菸,一邊喝著苦澀的煎茶,一邊像往常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和煦xù的冬日陽光透過紙門,將八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烘得暖洋洋的。巨大的桐木火盆上放著一個銀壺,從裡面傳來誘人昏睡的聲響。這是個悠然如夢的冬日溫泉浴場午後。
不知不覺無意義的閒聊轉為懷舊以往。來客齋藤談起青島戰役(1)的實況,屋主井原輕輕伸手遮在火盆上方取暖,默默傾聽著那血腥的話題。黃鶯幽遠的啼聲仿佛在應聲附和,周遭情景倒是頗適合把酒話當年。
齋藤傷痕累累的面孔看起來就非常適合談論這類英勇事跡。他指著右臉傷疤,那是炮彈碎片造成的,活靈活現地道出當時的戰況。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有數處刀傷,每到冬天便會隱隱作痛,所以才會來泡溫泉,說著索性脫下單衣露出舊傷。
“別看我這樣,年輕的時候可是頗有野心的。可惜,變成這副德行之後全完了。”齋藤說著結束了這段漫長的戰爭話題。
井原仿佛依舊在回味著那席話的餘韻,沉默了半晌。
——此人被戰爭毀了一生,我們都成了廢人。
但他至少還贏得名譽聊以安慰。而我呢……再次觸及心頭舊傷,井原不禁心頭一寒。他覺得,相較之下,因為肉體上的舊傷而苦惱的齋藤幸福多了。
“接下來,不如聽我說個懺悔的故事吧!雖說接在你英勇的戰爭事跡之後,或許太過晦暗。”換了新茶抽根煙後,井原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我當然要洗耳恭聽。”齋藤回答,果真擺出正襟危坐的姿態對著井原,但旋即又若無其事地垂下眼。
井原在那一瞬間疑竇暗生,剛才齋藤看他一眼時的表情似乎在哪兒見過。他與齋藤打從第一次見面——其實也不過是十天前的事——就感覺到兩人之間那股異樣的吸引力。就像上輩子約好似的,隨著時日流逝,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否則,出生地不同、身份也迥異的兩人,不可能在短短數日之內變得如此投機,井原禁不住暗忖cǔn。
真不可思議,這個男人我的確在哪兒見過。可 惜想來想去卻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難道說,這個 人和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例如,在懵懂的孩提時 代曾是玩伴?這麼一想,好像的確有這種可能。
“哎,想必是非常有意思的故事吧!經你這麼一提醒,今天似乎是個很適合追述往昔的好日子呢!”齋藤不由得催促道。
井原從未將自己羞於見人的身世告訴過其他人,甚至可說是盡其所能地隱瞞,自己也是努力試圖忘記。可是今天,也不知動的是哪根筋,他忽然 很想說出來。
“這個嘛,該從何說起才好呢……我是某某町里有點兒歷史的商家長子,或許由於父母過度溺愛保護,我自小就體弱多病,也因此耽誤了一兩年才 進學校就讀。不過,除此之外,倒也沒出過什麼大狀況。從小學到中學,而後順利進入東京的某某大學,雖比別人晚了幾年,成長也還算是平平順順到了東京之後,我的身體也算健康,分配到專業學科後漸漸對課業產生興趣,慢慢交到一些好朋友不自由的住宿生活反而過得很開心,無憂無慮的學生時期就這麼順當地展開了。如今想想,當時確實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不料,就在我搬到東京後一年左右吧,一個意外的發現無情地將這一切擊得粉碎。”
說到這裡,不知為何井原全身微微發起抖來齋藤把剛抽了兩口的菸捲丟進火盆專注地聆聽了起來。
“那是某天早上的事。我正在盥洗更衣準備上學,住在同一間宿舍的室友走進我房間,一邊等我換好衣服一邊揶揄地說:‘昨晚你好大的氣焰 啊!’可是我全然不解其意。‘氣焰?你是說我昨晚口吐火焰?’我一臉疑惑地反問,室友當下捧腹大笑。‘你今早一定還沒洗臉吧?’他調侃道。我再仔細一問,才知道原來前一晚深夜,我闖進室友的房間,將室友吵醒後就大發起議論來,還滔滔不絕地說什麼柏拉圖(2)與亞里士多德的婦人觀比較論,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之後,也不聽室友的意見便斷然離去。聽起來簡直讓人一頭霧水。‘我看你才是在做夢吧。我昨晚很早就躺進被窩一直睡到剛剛才醒,怎麼可能有那種事。’我如此反駁,室友立刻激動地堅稱:‘我有證據證明那不是夢,你走後我睡不著,還看了好一會兒的書,不信的話,你看這張明信片就是你那時寫的。沒有人會在夢中寫明信片。’
“爭執來爭執去,真相依然不清不楚,我索性上學去了。但在教室等老師的時候,室友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問道:‘你以前有說夢話的習慣?’我一聽,就像撞上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悚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