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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尤其是福利院的孩子。”
簡願“啪”的一聲收攏了手裡的小鏡子,也止住了思暖的笑聲,“這些孩子多是家庭不健全或是身體不健康,總比尋常孩子更加的敏感些,你也別千萬別掉以輕心。”
思暖往軟墊里靠了靠,她抬手摸了一把鼻尖,像是被一語戳中了軟肋,便更不願意開口說話。
還能有誰比她更懂單親孩子的心情呢。這樣的孩子多半都更渴望愛卻不敢靠近人群,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是多餘的那一個。
思暖自小就是這樣。她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得到的愛本就是殘缺的。
母親帶著她四海漂泊,一個貌美的單身女人帶著孩子,難免落了街坊四鄰三姑六婆的口實。母親韌性和耐心皆是極好的,實在受不住流言蜚語了就帶著她搬家。
孟母三遷是為了給兒一個好的環境,可是卓雲眉不斷的奔走,不過只是為了給思暖一份安穩。
那時候思暖還小,她不知道自己跟著母親究竟走過了多少的城市才落腳雲城,她只知道這樣的風雨無依消磨著母親也消磨著她。
生活開始真正有所穩定,是跟著母親入住洛家開始,母親憑著自己一身的藝術細胞,輕而易舉的就成為洛家少爺和小姐的家庭音樂教師。
至此之後,生活才逐漸有了生活的樣子……
簡願沒有抓住思暖忽而沉默的點。她也跟著沉默了好半晌,才悠悠的靠過來圈住思暖,她眨巴著眼,似是好奇。
“暖暖,你真這麼喜歡孩子,那你介意做現成的媽嗎?”
思暖揚起手掌,輕輕的推了推簡願湊過來的腦袋,沒好氣的瞪她一眼,站起來抖了抖自己的裙擺“你問的這是什麼有的沒的,難不成這次還想要給我介紹二婚男?”
簡願擁著抱枕嗤嗤的笑,仰著頭問她怎麼還不去醫院,頗有幾分顧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思暖擺擺手,出門才看到簡願的司機已在外面候著。
夜色撩人,她摟緊了自己的雙臂俯身坐進車裡,墨色的車窗淡去城市的霓虹,她閉上了眼。
忽而想起詹姆斯太太那兒聚起來可以塞滿整個園子的孩子。她也曾想領養一個,可是到底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每回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詹姆斯太太時常揉著她的發心勸慰她“Lillian,你自己都還是一個孩子,孩子怎麼照顧孩子?萬事不急,皆是緣……”
想來也是,遇到詹姆斯太太的時候,她剛剛經歷了世事,對生活的希望都不如一個孩子熱忱,那樣的她,也的確不適合去耽誤別人的人生。
思暖睜開眼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醫院的門口。
郎闊的大門今天不甚擁堵,粗粗看上一眼,車身上各色電台雜誌的Logo就落進了她的視線。
“怎麼回事?”
“洛家二小姐的醜聞鬧的滿城風雨,這傾巢而出的陣仗怕是為她而來。”司機自後照鏡中微微抬眸,沉聲的答。
思暖點點頭。
這次回國,出人意料的事情比比皆是,夢窗便算之一。她不知道,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六年裡,夢窗的人生已經起起伏伏好幾輪,從聞名中外的“長笛公主”到爾後醜聞漫天的小三,她不知道夢窗是怎麼想的,可是這落差與她而言,就是難以接受的。
思暖忽然就懂了洛少東看著洛夢窗的時候滿目不堪回首的沉痛。
町煜,町煜,町煜……
她的嘴裡反反覆覆的誦念著這個名字,筆畫錯落之間腦海里勾勒的卻是一張颯爽的容顏。
思暖想,是不是每個女孩的心裡,都會有那麼一個只是在齒邊無形咀嚼就滿嘴苦澀的名字。
就像是洛少東之於她,就像是町煜之於洛夢窗。
忘不了也不敢忘。
因為如若相忘,連同消失的還會是自己斑斕肆意的青春。
思暖坐在車裡,冷然望著車窗外蜂擁而至的人群。她忽然無比心疼洛夢窗,那隱隱綽綽的疼,好似不止源於心裡,而是已經滲透了所有細胞,以至於疼的那般感同身受。
海誓山盟抵不過滄海桑田的無情變遷。
至始至終,夢窗的愛都太過熱烈,而町煜又太過涼薄。他們的愛始於一人的執著也毀於一人的執著。
而今町煜已為人夫,徒留夢窗一人還留在原地用這樣不堪的方式報復著他也折磨著自己。
深愛的人近在眼前,卻早已不再是你可以愛的身份。
這世間最無奈不過如此。
思暖下了車,從側門進入醫院。
醫院的長廊間,每個步履匆匆的人都裹在墨黑的夜色里分不清面容,但多半是沉重。
思暖在庭院裡,望著那盛開到奢靡的白玉蘭發了一會兒呆。這濃郁的香蝕著她的心肺,身上隱隱作痛的時候總是她最想念洛少東的時候。
她一走進大廳,就看到那排長長的座椅上,阮寧成半架著二郎腿倚身而坐,他雪白的大褂被穿堂而過的清風拂起又落下。
他看著思暖,面目含笑,站起來拂了拂自己的衣衫便駐足在原地不動。
思暖想,若是他腰間束上錦帶,懸起玉佩,那就真的好似古詩宋詞裡走出來的翩翩公子。
“你怎麼坐在這兒?”思暖緩步走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