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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燕夏看著梁涼低著頭悶聲掉眼淚, 大拇指摩挲著她的頭髮,他的內心緩慢升騰起欲言又止、又帶點一種不厚道的開心感。
伴隨著越來越劇烈的心跳。
突然間,梁涼淚眼婆娑地推開他, 裙擺一盪,轉身跑進吉兆。
鐵門就在吳燕夏鼻子前險險地闔上,無論再說什麼解釋什麼,她都不肯開門。
後來晚了十五分鐘的清潔阿姨趕來很狐疑打量他, 他只好假裝貼小廣告未遂的不良青年,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走開。
吳燕夏家裡非常安靜。
陽光從玻璃里投射過來,窗簾輕輕地搖曳著。光與影的交錯中,可以令人忽視曾經有一個年輕女孩子從這裡跳下去。
吳燕夏心不在焉地在客廳里轉了幾圈,重新檢查了幾次窗戶開關和黃符——那是德勤山人幫他貼在隱蔽角落裡。
一切非常完好。
他獨自住在這裡幾年,除了日漸模糊的那一個噩夢,確實沒有出現一次意外或靈異情況。甚至可以說,吳燕夏暗暗想,這個公寓還給自己帶來一種奇異的幸運。因為如果不是發生在這間公寓的奇異之事,資深臉盲加孤注生者永遠都不會注意到那個叫梁涼的LO娘。
隨後又繞到蛇室看了眼。
吳燕夏懶得買新籠子,直接給彼此換了個位置——反正神燈現在四條腿都控制不利落,也根本跳不了這麼高。
坦克直挺挺地躺著,就在吳燕夏有了一絲擔心以為昨晚把它摔死的時候。一打開狗糧罐頭,坦克就把三角腦袋豎起來,游到狗糧盆旁邊等待。
「你怎麼就知道吃?」吳燕夏感覺對LO娘的寵物也折服了,他惱火地說,「你昨天跑出來做什麼,你明知道她膽子小。」
坦克已經喪失了聽覺,它的蛇頭處有一個深黑的痕跡,估計是昨晚撞開籠子時流下的血,紅色蛇血乾涸後就成了黑色。
吳燕夏罵罵咧咧了幾句後找了條濕抹布,給坦克擦了擦全身的蛇皮。它身上有一股窒息的濕蛇皮的味道,也不知道梁涼平時怎麼忍耐下來的。
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鬼的。
吳燕夏有官祿命的格局,八字偏重,按理說和那些奇門易道絕緣。但他現在又當上占星師,而德勤山人也連連說看不准他的八字,
再據說,狗眼是可以看到鬼的。雞犬屬陰,狗為犬司夜。有句話說「狗咬呂洞賓」,神仙精魂可以被狗咬到,但狗又是戰勝不了鬼的,只起預警作用。
吳燕夏撐著頭坐著,思考著一堆又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粗通風水,離著專業水平差得很遠。占星師罕見地希望找到一個人聊聊,但德勤山人正陪著一個高官出國訪問,而他又沒什麼朋友。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該犯懶,應該多和同行交流一下業務水平。
他重重地嘆口氣。
昨晚守著梁涼沒怎麼睡,腦仁整個又疼。吳燕夏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己臥室。床單是新換的,他躺在LO娘的位置,努力忘記她簌簌而下的透明眼淚和今天有點想狠狠吻上去的渴望。
喜歡上女人好痛苦啊。男人修長的五指極力地揪住床單,然後泄氣般地鬆開。
日本很長時間是信奉佛教的嚴格素食國家,冷食為主,鮮少開火。庶民料理卻習慣夏日吃鰻魚,只是鰻魚肥脂太多,炎炎夏日稍微油膩,梁涼別出心裁地從荷蘭進了兩條大的野生鰻魚,又訂了性酸的果子解膩。
桑先生雙手沾滿鮮血,他在後廚很開心地割了鰻魚,決定和白果做茶碗蒸和蒲燒鰻魚。桑先生特別喜歡這種挑戰,就好像梁涼用頂級食材給自己出難題。
但到了營業時間,桑先生又覺得他的人生比剛服毒五秒後的羅密歐還更倒霉。
吉兆的客人和員工路過自己的時候,都帶著審視目光掃了他、他藏在料理服下面的健碩腹肌、和他擼到大臂中間粉粉粗粗的水晶手鍊一眼。
愚蠢LO娘老闆全程像一個蒼白的大眼人偶站著,如同被惡霸逼婚的柔弱少女。
惡霸旁邊有一個米桶,是裝壽司米飯的。他本手返,五手捏好壽司。而在換第二個米桶的時候,桑先生終於親切地說:「老闆,麻煩你滾遠一點。」
梁涼抬起她那雙世界上無人能抗拒但桑先生又完全免疫的大眼睛:「桑先生,他給你算的什麼?」
「誰?」
「吳燕夏。他不是給你看了星盤嗎,他都對你說了什麼?」
「這屬於我的隱私。」
「嗚嗚嗚你不告訴我,我明天想再休息一天。」
桑先生狠狠地把刀尖插在木砧板上。
梁涼和桑先生簽的是普通合伙人協議,這也是魏奎非常鄙視且看不上的一份合同。
換句話說,他們兩人都對吉兆承擔無限連帶債務。再換句更通俗的話說,梁涼和桑先生是一起背黑鍋一起送死的兩隻螞蚱。
昨天梁涼無故曠工,桑先生不知道在收貨後需要重複稱重並給供貨商反饋,當天正好是店裡保險柜的對帳日,他幾乎一問三不知。
……以往這都是梁涼做的。
桑先生一天不到店,吉兆的餐品微妙地降低檔次。但梁涼一天不上班,桑先生和全店會瘋。他日常的口頭禪是「找老闆去」和「找老闆也沒用」,
巧的是吳燕夏給他校正星盤的時候,明確地說了他和梁涼的相遇時間,星盤不會騙人,桑先生的星盤顯示,此時一個貴人落入他貧瘠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