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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去我家也穿成這樣,我沒看她穿過別的。所以我猜就是吧。」
楊雨薇停頓片刻,用手撥弄著剩在盤子裡的薄荷葉,似笑非笑地問:「她去過你家?你倆進展夠快的。」
他簡單說:「說來話長。」
此時桑先生搶步走過來送甜點,兩人對話被打斷。
楊雨薇只好轉頭應付那個山林野豬般的板長,露出石膏面具般精緻無暇的笑容。
這個大都市裡,無論想靠婚姻和事業改善自己命運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會相信「命」。男占星師超越gay蜜,是摩登女郎最受歡迎的朋友之首。
楊雨薇更貪心點,她的事業和愛情都得選最好的。吳燕夏身為她的靈魂軍師,幾乎幫她看過所有男朋友和預備發展男朋友的星盤和合盤,從之解讀出的精準度和預測讓人害怕。雖然這兩年開始,吳燕夏慢慢不願意多說了,他笑稱自己怕死,過多窺探他人命運是一件損自己福分的事情,不過,他從沒有拒絕過她的看盤要求。
懶洋洋的吳燕夏在她眼中是最佳好友,介於流浪漢和無業者,男性和女性之間的中性角色。她需要他時他會出現,不需要他時他就沒影。楊雨薇所有的人生節點,交往過的全部男友,一切工作晉升,吳燕夏幾乎都瞭若指掌。此外,她住的那套公寓也是吳燕夏的產業,他至今沒收過她房租,早忘了有這麼一茬事。
好像是頭一次,楊雨薇突然意識到,吳燕夏在她生命里占據的分量比想像中更重。但吳燕夏那不欲多談的姿態,第一次讓她心裡非常不是滋味,想說點什麼又忍下了。
吳燕夏換上嬉笑的臉,先誇了幾句:「我朋友眼界向來很高,她也說吉兆很不錯。」
楊雨薇嫣然一笑,桑先生覺得他呼吸都停住了。但楊雨薇笑完後壓根不往自己這裡看,她雖然態度客氣,眼神卻飄忽,他非常失望的發現她沒認出自己。這失望之後又燃起一絲希望,桑先生知道他現在的形象大變,可不打算放過多年前突然消失的女神。
他沒搭理吳燕夏,很鍥而不捨地問她:「您以前去過日本玩嗎?」
楊雨薇對服務人員的禮貌非常流於表面,她無動於衷說:「每年休假會去那麼五六次。」
桑先生被這回答噎得一下子卡殼,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緊跟著他的梁涼對這尷尬局面同樣不適應到瑟瑟發抖,但這是她的餐館,她的大廚、她的客人、她的房東……下輩子真的不要再開餐館,心太累。
桑先生直愣愣戳在原地,梁涼只好鼓起勇氣幫著他接茬:「那,那您最喜歡日本哪個城市?」
她顫顫悠悠地一問,楊雨薇又冷眼發現梁涼腰間居然還繫著條極度作妖的毛絨腰帶,也幸虧她腰細才沒顯得突兀。
楊雨薇覺得難看極了,但看那個花枝招展的LO娘滿臉快哭的表情盯著自己,也只好耐著性子陪她把場面圓好,微笑說:「嗯,東京很不錯,適合購物。但我私人比較喜歡伊豆群島和名古屋。」
梁涼佩服地想楊雨薇果然很有品味啊。
桑先生臉色陰沉,楊雨薇足足說了三個地名卻完全沒有說函館,他都有些不確定此刻的楊雨薇是不是曾經的女神。
吳燕夏又是一直都沒開口。
他做占星師那麼久,第六感確實比他人更敏銳。如果說之前沒有察覺異樣,那麼現在,吳燕夏突然意識到有什麼大事情要發生了。今天剛剛說到近期的星象是水逆和滿月,容易遇到舊人。
當桑先生罕見殷勤的湊上來,吳燕夏就饒有興趣地左看看,右瞅瞅,再仔細盯著桑先生手腕上的粉晶。他潛意識裡覺得有什麼不對。不過,此刻誰都沒有關注占星師若有所思的神色,
楊雨薇最先厭煩了這種尷尬對話,她從來不喜歡餐館這種過於殷勤的服務,感覺很被打擾。
何況,梁涼布滿蕾絲櫻桃的服裝,到梁涼盛世白蓮的純潔表情,到她整個人,到這家水準極高的日料店,都讓楊雨薇覺得礙眼極了。她索性在LO娘或桑先生想出下一個愚蠢問題前讓他拿帳單。
魏奎之所以討厭楊雨薇,是因為那股女強人的氣場能不可思議地挑逗甚至傷害到男人自尊心。而她那種隱隱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果然徹底引爆了公然壞脾氣的中老年大叔的理智。
「你你你,五年前是不是去過函館的 Labyrinth 餐館?」桑先生突然就炸了,他不作不休地把所有都爆出來,「穿著條星星格紋的連衣裙,胸口這樣的——然後你說英語,我也說英語。不過我英語不好,當時只能聽你講話……」
桑先生還算知道分寸,說話聲音很小,但他極快速又激動吐露的內容足矣讓其他三個人都清楚聽到。
楊雨薇的瞳孔深處有十足驚嚇和裂開的表情,半秒沒到的功夫,她就鎮定地否定:「我想你認錯人了。」
她的話寒冷的像凍過的釘子一般,桑先生幾乎要相信了。
只可惜旁邊吳燕夏出賣了楊雨薇。
他剛才聽到「函館」這地名就情不自禁地眯起那雙亮閃閃的褐色眼睛,恍然大悟,強忍即將笑噴的表情。
隨後,梁涼清楚地看到楊雨薇在桌子下面不動聲色地用鞋尖狠狠地踹了吳燕夏的小腿,她的高跟鞋尖得像剔骨刀。吳燕夏立馬不樂了,低頭不吭聲地捂住傷處,顯然疼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