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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從來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過,他語速很慢,顯得不太確定,“但是你以前說過,我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像是從這句話里得到了力量,陸爻勉強笑了笑。
“陸小貓。”
“嗯?”
玄戈停下來,背靠著樹幹,很認真地看著陸爻,聲音柔緩,“在我面前,要是不想笑,可以不笑。不高興了,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想說什麼也都可以,我會聽。”
他的眼裡,像是只裝了陸爻一個人。
陸爻嘴角的笑一點一點地淡了下來,他看向玄戈,喉結動了動,隔了很久才發出了聲音,“其實……我很討厭我的眼睛,因為眼睛,經常會很痛,會變成紅色,會被人討厭,會讓人害怕,”
他手指捏緊了花,涼涼的花汁染在了指尖,有隱隱的香氣。
“我其實,其實也很想像其他人一樣,小時候在幼兒園等爸爸媽媽來接,小學不會的題可以拿去問爸爸,初中打籃球打到天黑回家,一身髒兮兮地被媽媽念叨,高中早戀被請家長,然後考一個一般的大學,畢業,工作——”
有些狼狽地別開臉,說不下去了。
玄戈伸手,把陸爻的腦袋壓到自己懷裡,“我的懷抱很溫暖,要不要靠一靠?”
陸爻低低地“嗯”了一聲。
下巴蹭了蹭懷裡人的頭髮,玄戈忽然問,“不過,你還想早戀?”
隔了兩秒,陸爻突然抬起頭,一雙眼睛有些紅地瞪著玄戈,委屈巴巴的,“我為什麼就不能早戀了?給你告白的對象都從城北排到市中心了,我早戀怎麼了?”
“對對對,我說錯話了,”玄戈把人重新抱回來,哄道,“你想早戀就早戀,到時候我就每天晚上來你學校門口接你,給你提書包,順便帶你吃夜宵。”
“不要你來接!”
“好那不接,不接,我就在你後面跟著,悄悄保護你。”
陸爻點了頭,“嗯。”他蹭了蹭玄戈的脖子,聲音帶著一點不明顯的哽咽,很小聲,“謝謝你在我身邊,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撐不撐得下去。”
玄戈知道,陸爻說的是離火浮明盤,自己的原身。所以才在“自己”不見之後,孤身一人從陸家跑出來,再辛苦也一定要找到嗎?
“我以後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伸手把落在陸爻頭髮上的,一片金黃色銀杏葉摘下來,玄戈忽然在想
——兩年前,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強行脫離原身,變成人形離開?
最後,兩個人一起在路邊的小攤位吃了碗牛肉麵,桌子擺在路邊的樹下,銀杏葉紛紛揚揚,陸爻都擔心葉子會落到碗裡。
戳著玄戈夾過來的牛肉,他說起之前丟出去的禁言硬幣,“我以前只在書上看到過這個方法,想試試看,反正就算不成功,硬幣也可以讓那人痛一下,不過沒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拿筷子的手滯了滯,玄戈又夾了一塊牛肉到對方碗裡,“其實,在你把硬幣扔出去的瞬間,我像是感覺到了不太明顯的聯繫,很奇怪的感覺。”
陸爻捏著筷子的手一緊,指節都有些泛白,語氣很急,“本體嗎?”
“嗯,”玄戈想了個形容,“就像是意識循著一條線,到了很遠的地方,但只有三秒左右。”
從邊上的塑料小盒裡拿了幾根牙籤,陸爻直接起了一卦,又有些失望,“還是看不清。”
他抬頭看向玄戈,“應該是當時,我的情緒起伏比較大,才引動了血契,卦盤便讓渡了一點力量給我,所以禁言術才會突然這麼管用,而你也會感覺到不太明顯的聯繫。”他又看了看卦象,“但卦盤的位置還是被人用手段藏著的,沒辦法確定。”
玄戈看陸爻眉心又蹙著,不著痕跡地換了個話題,“我一直想知道,器靈到底是什麼?”
注意力果然被分散開,陸爻仔細解釋,“古時候,人們會供奉樹神,其實那不是神,而是樹靈。靈物都是得天地偏愛所誕生的,所以很多玄術相關的書上都告誡後人,靈物是動不得的,動了要遭殃。你是卦盤的器靈,在幾百年前,是會被上柱香供起來的。”
“那世界上的靈物多嗎?”
“當然不多,應該說是極為罕見,靈物非常難出現。按我知道的,當世的靈物只有你和清河,以前還聽說起過其他的,但後來都銷聲匿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玄戈點頭,又讓老闆給陸爻煎了一個雞蛋,換了個有趣的話題聊,把陸爻的注意力完全轉開了。
下午,還是玄委會老年活動中心,還是之前那個院子。
陸爻剛走進去,就有一個精瘦的年輕男人站過來,噼里啪啦和連珠炮一樣,“少年人,你看起來骨骼清奇,眉間有文曲星輝縈繞,今日考試必過!如果再加上我這‘得心水’,一會兒抽題的時候抽到好題,那肯定如虎添翼,若青龍乘霧而起啊!”
窮困青年陸爻果斷拒絕,但這“得心水”似乎很受歡迎,站陸爻旁邊的好幾個都出錢買了。
這時,前面傳來一陣喧鬧,陸爻望過去,就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男孩在嚷嚷,“再等我兩分鐘!就兩分鐘!這時間點以及太陽的位置和我的命格太犯沖了,我是誓死都不會抽籤的!”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
不過他再堅決也沒用,被工作人員強行發了一個木牌,趕到了一邊站著。
陸爻忽然跟著緊張起來,不知道自己會抽到什麼。沒過多久,他就站在了一口青花大缸前,裡面擺著很多一指長的木牌,他隨便挑了一塊,也站到了旁邊。
“要死要死,竟然抽到了武老當我的考官,還讓看武老的面相,我一看到他我的腿就哆嗦!果然時辰犯沖啊!天要亡我!”
“龍婆婆才叫嚇人好嗎!她對著我笑我都覺得下一秒就要被踹到一公里開外躺著!也不知道是哪個黑手,抽到了龍婆婆。”
陸爻看著自己木牌的背面,用青色的小字寫著一個名字,“龍木棠。”
第一場考試是在一個小房間進行的,陸爻進到裡面,就看見龍婆婆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朝自己點了點頭,“開始吧,看到什麼說什麼。”
陸爻坐下來,從旁邊的木盤裡拿出三枚銅錢,一觸就知道是古物。
他把銅錢遞過去,讓龍婆婆碰了碰,隨後謹慎地搖了三下,撒在了桌面上。
仔細看著卦象,陸爻正想開口,忽然眼神一凝,把即將出口的話又收了回去。而龍木棠的表情也跟著有了變化,眼裡帶著點笑。
足足看了近十分鐘,陸爻才抬手擦了擦自己額頭的薄汗,看向龍木棠,“婆婆,從卦象來看,你是不應該活著的。”
“繼續說。”
“您一生的壽命只有四十九天,後面的六十七年,都是強行續上的。”陸爻開始時心裡還有些忐忑,開了頭,就慢慢淡定下來,“因為後面的壽命都是續的,所以命途難測,且多波折,也沒有人能看清楚您的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