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定一百二十八

　　  設定一百二十八風暴降臨之前

　　  「……感謝您收看神在看的星期日！」

　　  單子魏的視野暗了又明,上一秒還在燈光璀璨的舞台，下一秒就回到了有貓餅的貓咖——「角色扮演」中，玩家若是從茶會進入棋盤,離開棋盤時則會返回茶會。

　　  入目就是提早一步回歸的兩位隊友：無影緊繃著神色,望過來的目光驚疑不定；趙慶刷的一下站起來,先聲奪人地詰責：「單子魏，你為什麼出賣我！」

　　  勝利的喜悅剎那間蕩然無存，單子魏簡直無法相信人能卑鄙到這種地步,身為受害者的他還沒找趙慶算帳,對方倒是惡人先告狀了。他掃了一眼瞠目結舌的胖子等人，哪還猜不到趙慶的心思：最終對決全程被迷煙籠罩，別說被春秋殺死、早就離開棋盤的無影,連舞台邊上的胖子和瘋貓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情形,這就給了趙慶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機會。

　　  「請別搶我台詞，謝謝。」單子魏針鋒相對地懟回去：「在誣陷我之前,你不如先解釋一下,為什麼在李楓已死、我們要贏的情況下發動『生命禁區』？為什麼天堂隊會對我的設定牌和弱點了如指掌——他們甚至知道『擁抱』會讓我掉SP，這一點我只在茶會裡說過。除了你的玩具盒,沒人能向對手傳遞消息！」

　　  「少血口噴人了！我為何發動『生命禁區』你沒點數嗎？」趙慶冷言冷語：「要不是看到你被天堂隊圍攻,我怎會現身去解救你，而你竟然禍水東引、拋下我逃跑！我被天堂隊圍殺時，也發現他們對我的設定牌和弱點一清二楚——這不就是你泄露出去的？還在這裝呢,畢竟只有你不住在工作室，給江湖血盟傳資料不要太方便。為了不讓你陰謀得逞，我當然要發動同歸於盡的『生命禁區』！」

　　  「你解救我？我拋下你？」單子魏都要氣樂了：「失敬了,原以為你只是個演員,沒想到你還是個編劇。明明是你給天堂隊指路,導致我被圍攻和追殺，並在我的召喚物反殺李楓後發動『生命禁區』，這會兒你倒是成了被迫害的悲劇英雄？」

　　  「喲，你的召喚物殺死了楓少？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趙慶嗤之以鼻：「患難與共你不在，搶奪功勞你第一。楓少分明死於我的『生命禁區』，他召喚出了一大叢玫瑰花要對付我，『生命禁區』起效後，心靈崩壞的召喚物反噬了楓少，被野蠻生長的他恰好亂跑到你周圍死了。這會兒你動動嘴皮子就成了你的功勞？你可做個人吧。」

　　  艹！！！

　　  單子魏噁心透了，最後一場對決是黑箱，「角色扮演」也沒有錄像和照相功能，趙慶便是吃准了沒目擊者這一點，一直大義凜然地潑髒水。哪怕單子魏把真實情況披露出來，對於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來說，那也是無法確定真假的各執一詞。

　　  知道和趙慶爭論過程沒有意義，單子魏直接聚焦結果：「按你的意思，我背叛了你，出賣了我們的資料，一心只想讓江湖血盟贏嘍？」

　　  「不。」趙慶十分敏銳地否決，他原來確實打算栽贓單子魏是江湖血盟的內奸，但他發現單子魏並沒有和他一起回歸茶會，這說明對方還活在棋盤，甚至帶領地獄隊贏得了聖杯！這樣一來，就不能誹謗單子魏為楓少賣命，所以趙慶調整了策略，他突然轉向胖子，問道：「我死後，他是不是活了下來，然後贏下了對決？還和你們說了我的壞話？」

　　  胖子戰戰兢兢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扇子贏了……沒說壞話……頭、頭兒，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扇子人很好的……」

　　  聞言趙慶心中閃過一絲意外，不僅因為胖子回答沒說壞話，還因為胖子的勸說。他在曉夜工作室做了一個多月的負責人，還是具有一定威信的，單子魏只和他們經歷了一個棋盤，竟然讓胖子幫著他說話了。

　　  越是這樣，趙慶越要毀了這一切，他冷笑了一聲：「果然……你的目標不是江湖血盟，而是我！我的位置你覬覦了很久了吧？為了拉我下馬，你向對手出賣我的信息，置我於險地，導致我錯誤地選擇了同歸於盡，好讓你事後儘可能地污衊我。」他嘲諷地鼓起了掌：「而你自個兒卻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營造出一個壯烈的英雄形象收買人心。現在小胖和貓兒已經對你五體投地了，真是好手段！」

　　  趙慶這通話簡直誅心，胖子和瘋貓都有些色變。單子魏血壓也要被趙慶的強詞奪理拉滿了，他深感憤怒和荒謬：「我為什麼要覬覦你的位置，根據合同安排，我本來就是隊伍核心的MT！」

　　  「那我又為什麼要按你說的為江湖血盟賣命？」趙慶反唇相譏：「我和曉夜工作室簽的是A級合同，我傻了才背叛工作室葬送前程！」

　　  A級合同是地球聯邦最嚴格的合約，一旦違約，高不可攀的違約金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降到冰點的個人信用——在當今的地球聯邦中，個人信用點是社會交往的基礎，無論工作崗位還是基礎設施都不接納信用點過低的對象，若是哪個人的信用點清零，那他基本是社會性死亡了。

　　  這也是單子魏之前不太猜想工作室出了內奸的原因之一，而如今趙慶在他面前徹底撕破臉了。那人大義凜然地藐視他，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毫不掩飾他的得意和惡意。

　　  ——你沒有證據，我沒有漏洞，你奈何不了我！

　　  白髮青年氣得全身顫抖，他看到無影、胖子和瘋貓無所適從地來回掃視他們，點點絕望在心底蔓延。

　　  沒有目擊者和證據，雙方都振振有詞，這場爭論不會有結果，只會成為裂縫橫在曉夜工作室所有人心中。

　　  趙慶……打算從根本上毀了葉夜的工作室！

　　  在這無望蔓延之際，小蓋亞忽的抱住了單子魏的側臉，仿佛在安撫主人別再為人渣動氣，不值得。它在眾目睽睽下吐出一個黑色文字泡，看清其中的內容後，所有人神情都變了。

　　  [「愚者」牌銘決鬥規則：互相的拷問大腦]

　　  「愚、愚者——？」趙慶突然意識到什麼，他難以置信地瞪向單子魏，聲音尖銳得近乎尖叫：「你是愚者？！」

　　  單子魏也震驚不已，他知道牌銘是可以搶奪的，而搶奪的方式就是牌銘決鬥。牌銘決鬥由玩家向牌銘玩家發起，當玩家申請牌銘決鬥，系統會將開闢一個小型的獨立空間，根據牌銘類別生成相應的決鬥規則，因此每個牌銘的決鬥規則都不一樣。「愚者」牌銘的決鬥規則竟然是相互提問的「拷問大腦」，單子魏既感到出乎意料，又覺得情理之中。他依偎著雪中送炭的銀髮玩偶，整個人都被挽救了。

　　  「是啊，我是愚者。」單子魏望向臉色慘白的趙慶，一字一頓地說：「『拷問大腦』拷問的不是知識而是真實，我敢保證我說的都是真實，你敢在無影、貓兒和小胖的見證下，和我來一場牌銘決鬥嗎？」

　　  ——Checkmate。

　　  趙慶劇烈地抖著唇，想要說什麼卻找不到話語。他的慌亂、他的退縮、他的失態被所有人看在眼底，剎那間，有貓餅其他人都明白了「狼」在哪裡。

　　  「你騙了我們！」無影又氣又愧，他是第一個從棋盤迴歸茶會的人，等了一個小時等到了趙慶，卻從趙慶那裡聽說了晴天霹靂的「事實」，開始對單子魏心生不滿。現在的他對單子魏慚愧得無顏以對。

　　  「為什麼喵？」瘋貓失望地問：「為什麼要出賣我們？」

　　  「頭兒，你真的為楓少……」胖子難過得說不下去了。

　　  「夠了！」趙慶猛地大喝，盯著單子魏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塊肉，「我出賣了曉夜工作室？你有證據嗎？沒有就是誹謗！」

　　  單子魏擰起眉頭：「那就和我牌銘決鬥——」

　　  「我拒絕，你這是非法行為。」趙慶咧出獰笑：「任何使用吐真劑、測謊儀和大腦映射法進行問話的行為都是違反憲法的！」

　　  有貓餅所有人都震撼了，完全沒有想到有人能這麼無恥！

　　  趙慶也不在意其他人對他的敵視，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他徹底不要臉了，對單子魏嘿嘿直笑：「我就待在這裡，有種你就把我搞出局，沒種就別……」

　　  趙慶突然看到單子魏肩上的銀髮玩偶看了他一眼，該怎麼形容那一眼呢，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鑽出蛆蟲的皮肉，吸引蒼蠅的體液，被野狗啃咬的骨頭——那是自己最悽慘的屍體。

　　  趙慶本能地吞掉了最後一個侮辱詞，他在單子魏等人驚異的目光中，直接下了線。

　　  「怎、怎麼回事？」胖子結巴道。

　　  「喵嗚，我們也得下線看看。」瘋貓不安道，他們是和趙慶住一起的，這會兒特別害怕趙慶發生了什麼、或者做出什麼事。

　　  胖子、瘋貓和無影紛紛向單子魏道歉和道別，特別是無影，臨走前很鄭重地和單子魏說了一聲「對不起」。

　　  「沒事兒。」單子魏很是擔心他們下線後的情況，「真的不需要我過去嗎？」

　　  「我們三個人呢，沒事的。」胖子拍拍胸脯擔保道：「已經很晚了，扇子好好休息吧，有事我會聯絡你。」

　　  單子魏目送三個隊友一起下線，偌大的茶會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乾脆回到自己的個人空間，攤在王座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太累了，他這輩子還沒這麼和人撕逼過，趙慶真的是刷新他對人渣認知的下限。幸好是在更新賽之前發現了內奸，如果趙慶是在更新賽上跳反，單子魏都不敢想像會血崩成什麼情況。

　　  額角傳來柔軟的觸感，小蓋亞站在單子魏肩上，它已經揭了面具，正認真地幫主人推拿太陽穴放鬆。

　　  「這次多虧了你。」白髮青年笑著說，他將小蓋亞舉到面前，在銀髮玩偶索要之後，相當自然地獎勵了一個吻。

　　  小蓋亞迷戀地捧著被親的臉頰，它瞅著雖然本能紅暈耳尖、但越來越習慣的單子魏，頭側的面具彎起了嘴角，每絲弧度都洋溢著志得意滿。

　　  某隻花痴病收回了下意識游弋的視線，他到現在還沒下線，就是為了清點本次的收穫：「給我《結算報告》。」

　　  銀髮玩偶張大嘴巴，掏出主人要求的羊皮紙。單子魏拆開這次棋盤的《結算報告》，終於聽到久違的升級提示音。

　　  【恭喜您升到7級！】

　　  【您的精神力提升為700。】

　　  從通關進階棋盤的9號到今天17……不對，現在肯定過了午夜零點，今天已經18號了——9天他才升了一級！單子魏感到牙疼，雖說中間花費了好幾天去干別的事，但他的升級速度確實有些慢了。

　　  白髮青年目光落在羊皮紙上，忽的不動了。

　　  【《結算報告》

　　  棋盤：創世節目

　　  棋盤完成評價：S

　　  獲得經驗值：1604/1920

　　  棋盤通關獎勵：白染X5，黑染X5】

　　  「創世節目……」

　　  單子魏喃喃念出棋盤的名字，在他本能抑制之前，一些凌亂的思維碎片爭先恐後地浮出潛意識。

　　  ——神七天創世——

　　  ——祂正在看著我們——

　　  ——大家能不能喜歡我——

　　  ——好——

　　  它們斑駁地交錯，如泡沫一般破碎，融化成世界變小的歌。

　　  ——我從天堂到地獄，拒絕星辰大海，拒絕萬物眾生，不拒絕你——

　　  單子魏胸口湧起一股喘不過氣的窒息。他感覺自己很小，小得被裝在盒子捧在手裡；他感覺自己很大，大得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引發天災地變。

　　  他將所有雜念倒進意識深處封閉得一乾二淨，那甘甜的、讓他存活的空氣才重新充滿肺腑。

　　  「最聰明的無知者，最無知的聰明人。」王座上的愚者垂下眼彎起唇，似哭似笑：「真貼切啊……」

　　  他舌尖低著上顎，彈跳地念出那個稱呼。

　　  「TheFool。」

　　  無數光點從單子魏身上溢出，在半空中凝練出「愚者」牌銘。牌面上一身斑斕的白髮青年依舊在無憂無慮地前行，哪怕前方是懸崖，也無損他的快樂。

　　  單子魏被感染似的放鬆了情緒，無論未來會變成什麼模樣，此刻的他確實是快樂的。他摘下牌銘翻到反面，牌背是神秘花紋描繪的夜空，中央醒目地閃爍著三顆星芒。

　　  「這應該是豁免點……」單子魏沉吟。牌銘玩家可以拒絕其他玩家提出的牌銘決鬥，代價就是消耗豁免點。一顆豁免點可以免除一輪棋盤的牌銘決鬥，他現在可以豁免三輪棋盤的牌銘決鬥。

　　  單子魏想到自己拿到「愚者」牌銘的時候，江湖血盟的人也在，他才不相信對方會那麼好心幫他保密，只怕現在外面「G扇子是愚者」的消息已經滿天飛了。即使有貓餅也禮尚往來地公布逍遙嘆的「惡魔」身份，想搶他牌銘的人也不會減少。

　　  「儘管來搶吧。」白髮青年玩味地撐著下巴，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束手束腳的萌新了。「說不定還能賺一筆外快呢。」

　　  玩家申請牌銘決鬥也是有條件的，畢竟贏了就可以獲得強大的牌銘，輸了毫無代價，哪有這麼好的事。牌銘決鬥就像是一場對賭，牌銘玩家押上牌銘，普通玩家押上最強大的設定牌，一旦輸了，系統會將敗者的「押金」強制轉移給勝者。單子魏聽說「戰車」牌銘的玩家專門這麼做，他在每輪棋盤都曝光自己的牌銘身份，從挑戰他的普通玩家身上收割設定牌。

　　  新任的愚者邊端詳牌銘，邊詢問自家玩具盒：「愚者的牌銘設定是什麼？」

　　  小蓋亞用袖子拍了拍牌銘正面的底端，上次單子魏只注意到那行醒目的「THEFOOL」，這次他在「THEFOOL」下方發現還有一行小字。

　　  「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

　　  伊萬又檢查了一遍點心和茶水，連每個杯子和叉勺都擺放成同個角度後，才雀躍地走向書房。

　　  書房裡，院長正觀看書桌上的一個相框，察覺到伊萬的到來，他回頭笑了笑：「這是令堂？」

　　  相框裡坐著一位淡金髮色、氣質恬靜的美麗女人，懷裡是小孩模樣的伊萬。

　　  伊萬瞅了一眼，點頭道：「對，這是我媽媽。」

　　  「令堂真是一位美人。」院長讚嘆道，他的誇讚不含一絲猥褻之意，讓人聽了非常舒心。

　　  「謝謝。」伊萬有些遺憾地說：「我媽媽正好去海藍州度假，她如果聽到了會很高興的。」

　　  「怎麼不見令尊的照片？」

　　  「我爸爸在我出生沒多久就死於一場事故。」伊萬聲音變低：「媽媽無法接受，為了不讓她傷心，家裡不放爸爸的照片了。」

　　  院長微微垂下頭，挑紅的長髮落在了眼前：「我很抱歉。」

　　  「沒事。」伊萬連忙轉移了話題：「院長，我已經準備好了下午茶，我們去客廳吧。」

　　  院長最後看了一眼相框上的女人，抬腿跟上了伊萬的腳步。

　　  兩人來到客廳就坐，院長看見精心準備的茶點，勾起了唇：「你費心了。」

　　  「沒有沒有。」身為主人的伊萬卻侷促得像是一位客人，「您能來我家做客，我、我是真的很榮幸！」

　　  院長抿了一口紅茶，或許為了減輕伊萬的緊張，他主動挑起了一個話題。

　　  「馬上就要聯邦主席大選了。據我所知，目前的競選人有希德·馮·俾斯麥、李松、陳安平、源義純……還有幾個新面孔。作為選民，你有心儀的投票對象嗎？」

　　  伊萬遲疑道：「我應該……選希德主席吧。」

　　  院長挑了挑眉：「你支持地球黨派？」

　　  地球黨派和宇宙黨派是當今地球聯邦的兩大派系，它們主張的人類發展路線、代表的利益團體均不相同。兩黨在地球聯邦成立的時候就有了，那時候主要是一種觀念的對峙：面對戰爭後滿目瘡痍的地球，一方主張還原地球並將地球改造成美好的烏托邦，另一方主張統籌地球資源去宇宙尋找新的香巴拉，這就是最初的地球黨派和宇宙黨派。由於倖存者大多是具有鄉土情結的亞裔，地球黨派一直穩壓宇宙黨派，至今為止所有的聯邦主席都是地球黨派，也因此共建了如今的地球盛世。

　　  聽到院長的問話，伊萬有些茫然：「宇宙黨派的人不可能當選主席啊。」

　　  「那假如宇宙黨派的人也可以當選主席，你還會選希德嗎？」院長把玩著挑紅的長髮：「現在的地球管理體系差不多已經到了無可發揮的極致，過去五年地球黨派都毫無建樹，接下來也只能原地踏步。你不想去星空之上看看嗎？」

　　  伊萬怦然心動，但他想了想，還是說道：「我也許還會選希德主席，宇宙黨派的人我都不熟。」

　　  院長的手指一松，鮮紅的發切割了他的視線，似提醒似警告。

　　  「那假如是你熟悉的、宇宙黨派的人呢？」

　　  他抬眸將伊萬釘在眼底，在蝴蝶扇起的風中露出燃盡一切的微笑。

　　  「比如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