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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後,他跟別人差不多,被嚇呆了,走出門的時候哆哆嗦嗦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這我能理解,哪個人突然被判了死刑都會是這樣子,我看得多了,”李醫生嘆了口氣,突然話鋒一轉,“但他最後一次來,卻顯得很從容。他好像已經作了決定,所以當我告訴他,他可能最多只能活這些日子後,他並沒有什麼很大的反應。他說他得去銀行看一下自己的存款,然後,他又問我有沒有認識的保險經紀。”
“保險經紀?”我跟林小姐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李醫生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隨後站起身。
“你們稍等。”
他走出房間,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張名片。
“這就是我介紹給他的保險經紀,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聯繫過,不過,你們可以試試。”他把名片交給我。
我們出門的時候,他對我說:“你父親是我看到過的最不肯聽從醫囑的病人,大概也是最不怕死的一個了,所以我對他印象很深。”
保險經紀姓張,我們一離開李醫生的辦公室.林小姐就用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我聽到她說:
“喂,是張先生嗎?我是李國榮醫生的朋友,我想問一下,最近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狄元慶的人……狄仁傑的狄,元宵的元,慶祝的慶……對,五十歲……男的,當然是男的……你有沒有見過他……哦……好的……”對方大概在查資料,林小姐看看我,用眼神問我,要不要接電話?她剛剛就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搖搖頭,不知為什麼,我不想跟這個保險經紀說話,我連聽都不想聽。
電話里大概重新響起了說話聲,林小姐馬上把注意力集中了過去。
“是意外傷害險?幾份?十五份?受益人是誰?哦,他兒子,狄亮,對,那是他兒子……”她的聲音輕了下去,她又看看我,我避開了她的目光,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張先生,你是什麼時候見到他的……二十號……大概是幾點?下午一點……那麼,十五份的金額大概需要多少錢……一千元一份,那就是一萬五千元……”林小姐稍稍猶豫了一下,“張先生,假
如,我是說假如狄元慶先生出了什麼事的話……我是指他碰到什麼意外……嗯,身亡的話……他的兒子狄亮能獲得多少賠償?三十萬……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林小姐掛了電話。
“小亮……”
“我都聽到了。”
“三十萬是筆巨款。”她喃喃道。
“一萬五千塊對我們家來說,已經是巨款了。”我糾正道,我懷疑那可能是我爸所有的積蓄。我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想把整個走廊的空氣都吸走。“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去查一下醫院的無名屍了。”我說。
“那得先去底樓諮詢一下。”
我很高興,她已經不再安慰我了。她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比谷平更理智。
幾分鐘後,我們就有了結果,近兩周內醫院沒有收到過類似我父親這樣的無名病人或屍體。
本來以為有了眉目,結果還是同到了原點。我父親仍然不知去向。
中午十二點半,我們跟谷平在縣警察局附近的小飯店會合。見面,他就從我們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所以既沒點酒也沒點龍蝦。落座後,林小姐把我父親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他靜靜地聽著,不時朝我看一眼,而我則默默地吃著稀飯。今天,除了稀飯和醬瓜,我什麼都吃不下。
“你剛剛去哪裡了?是不是王海南的失蹤案又有了什麼新進展,”大概是為了緩和氣氛,說完我父親的事後,林小姐立刻岔開了話題。
“縣交通局。”谷平分別給三人斟上了綠茶。
“縣交通局?”林小姐輕聲問谷平,“你找到了什麼?”
谷平笑笑。
“我是去查程惜言父母的那宗車禍的。”他道。
這句話讓我抬起了頭,他立刻注意到了。
“小亮,我記得你好像跟我說過,程惜言是因為父母車禍身亡才搬到木錫鎮跟她阿姨同住的,是不是?”
“對。”我答道。
我還記得當年第一次看到她時的情景,她穿著一件粉色帶花邊的裙子,牽著她阿姨的手,從長途汽車上下來。當時我正好放學同家,她們在對街,我幾乎看呆了。我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女孩,她就像霞光一樣照亮了我回家的路。那天我一直跟著她們,她們快到家時,我還奔上去跟她們打招呼,為的只是湊近看看她。她進門的時候,手裡拿著的一個小水壺掉在了地上,我撿起來還給了她,她沒說謝謝,只是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至今還記得她當時的眼神,好憂鬱。我後來才知道,她是帶著傷痛來到木錫鎮的。
“你對程惜言了解多少?”谷平問道。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
“那我把我了解的告訴你,好不好?”
我不置可否。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程惜言的父親生前經營一家小型的電子設備廠,似乎幹得還不錯,工廠一直在賺錢,她母親是個家庭主婦,兩夫妻就程惜言一個女兒。他們出事後,工廠被轉賣,遺產的一部分給了程惜言的阿姨王雲艷作為撫養費,剩餘的部分在程惜言二十歲那年已經由她繼承,錢的數目並不算多,大概是三十五萬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