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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我會跟她成為朋友,我以為有痛苦的人總會比較談得來,但很快就發現這是不切實際的夢想。她在最初的一年根本拒絕跟本鎮的同齡人說話,後來慢慢變得容易接近了,她又去了縣裡。有一次,我穿著破舊的牛仔褲,身卜背著一堆木頭,滿頭大汗地在路上走,她笑吟吟地從我旁邊經過。就是那次,我有幸跟她同行了一段路。她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她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馬上要離開鎮子了。她可能永遠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我知道,我跟她永遠不可能再成為朋友了。因為我,已經不能再念書了。
“車禍是八年前發生的,”谷平娓娓道來,“根據當時的記錄,程惜言的父母開車帶著她到木錫鎮來玩,途徑喜鵲山時,程惜言忽然想下車方便,可那是半山腰,四周沒有公共廁所,她又不能忍,父母沒辦法,只能把車停在路邊。當時她已經是個十四歲的少女了,父母當然不方便陪她,只能讓她獨自進入樹叢。誰知道,當她從樹叢里出來時,父母的那輛車已經掉下了山崖。程惜言對警方說,她從樹叢里出來的時候,看見一輛灰色商務車把她父母的小車撞下了山崖。但是警方沒找到那輛車,所以這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那不等於說,她父母是被謀殺的嗎?想不到這個女孩還有這樣的經歷……”林小姐不勝唏噓。
這事情我已經知道好久了。最初我從王雲艷嘴裡知道了一部分,後來自己又想出了另一部分。我相信當時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不然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可以這麼說。”谷平回應林小姐,又轉過頭來看著我:“我準備等會兒再去查一次米糰店的廚房。”
“你又要去查什麼?”我沒好氣地問。
“我相信多查幾次總會有收穫的。”
“谷平,難道你覺得她父母的車禍跟王海南失蹤案有關?”林小姐問道。
谷平朝她點了點頭,隨後夾了一塊燻肉放在她盤子裡。
“那……難道王海南?”
“我懷疑程惜言看到的不只是一部車,她那時候不是小孩了,她十四歲了,是個有成熟判斷力的少女,她很可能……”
“你也說她只有十四歲,十四歲能懂什麼!八年前的事,誰能記得。我現在都不記得我中學同學的名字了!”我打斷丁谷平的猜測,煩躁地吼道,“她什麼都沒幹!你查一百次也是浪費時間!”
“哦,小亮……”林小姐好像快笑出來了。我知道我失態了。
“信文,你見過程惜言嗎?”谷平問她。
“當然見過。”
“是不是很漂亮?”
林小姐笑眯眯地連連點頭:“是鎮上最漂亮的女孩了。”
我的臉紅了。我不好意思對林小姐發火,只好沖谷平嚷道:“你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去查查我父親的房間,憑你的狗鼻子.你總能從他房間裡找到頭髮、指紋或者血跡。我記得他兩個星期前曾經被桌邊的釘子劃了一道大口子,流了很多血,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血擦乾淨。”
谷平沒說話,只是垂下眼瞼兀自笑笑。我最恨他這個表情了,每次他這麼笑,我都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好吧,我今天一回去就去查你父親的房間,之前他的房間一直鎖著,也沒進去好好看過。”他道。
真難得,我想,對谷平來說,我家竟還有一塊未被開掘的處女地。
9.程惜言的招供
谷平比我們先一步趕到蘭芝米糰店。我跟林小姐走進店門的時候,他已經獨自在廚房裡忙乎了快二十分鐘。王雲艷、程惜言和店裡的兩個夥計均被趕在廚房外,他們不安地站在門口,向里張望著。
“小亮,林小姐,你們來啦。”王雲艷懶洋洋地跟我們打了個招呼,神色顯然不如之前那麼熱情了。
程惜言卻專注地盯著廚房裡的谷平,連頭也沒回一下。
“來,喝茶。”王雲艷給我們倒來了涼茶。
林小姐連忙道謝。
“請坐請坐,來,小亮,你也坐。我們惜言說上次是誤會,我說也是,你這麼個老實孩子,怎麼會做這種事呢。來,坐吧。”
我尷尬地朝她笑笑,坐下了。
“唉,這個姓王的一失蹤,連我們店都不太平,你們說要是隔三差五來查這麼一下,人家會怎麼想?我這生意還怎麼做?”王雲艷一坐下便嘆起苦經來,接著又求我,“小亮啊,這位警察先生住在你家,你跟他比較熟,你也跟他說說,這麼下去可不行啊。要是……”她忽然壓低了嗓門,“要是他有什麼要求,只要數目不是很大,我也可以湊湊看……”
“阿姨,谷平不是那種人,賄賂是沒用的。他要查,誰也沒辦法,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我不太有把握地說,同時掃了一眼程惜言筆直的背脊,心想,不知你有沒有把廚房打掃乾淨,我看你掃地從來都只掃一半。
程惜言仿佛聽到我的心聲似的,轉過身來,走到了我們桌邊。
“他要查就查吧,看他能查到什麼!”她憤憤不平地說著,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