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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禪師道:“方才老僧在入定之中,聽見院內有夜行人的腳步聲,甚是輕快,情知是來了兩位高人,便出了屋子,悄悄跟定,不料一打眼,卻是三人,相尊的腳步聲貧僧是聽不見了……稍稍跟的近了些,就被相尊給聽出了動靜,佩服佩服。相尊的本事,多半已不在令尊、令叔之下了。麻衣陳家當真是名不虛傳啊……”
跪在地上一直垂頭不起的千山和尚突然抬起腦袋,驚愕道:“麻衣陳家?!”
叔父“嘿嘿”冷笑,道:“不錯!你跟我侄子反覆打探,都沒問出什麼來,我現在就明大明的告訴你,我們兩個就是麻衣陳家的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陳漢琪是也!”
千山和尚又吃了一驚:“相脈閻羅!”
“就是我!”叔父指指我,道:“他是我大哥的長子,陳弘道。你要是想報仇,大可以衝著我們叔侄來。”
“不敢,不敢……”千山和尚腦門上冷汗直流,連連搖頭。
“阿彌陀佛。”天然禪師道:“相尊,你和令賢侄是怎麼跟我這劣徒走到一起的?”
叔父道:“老和尚,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的本事和為人我都是十分佩服的,可是你收徒弟的眼光卻是太差了!我十分的不佩服!跪在你面前的這個千山,就是十足的賊禿!先前他說他是你的徒弟,我還不信,所以叫他帶著我上山來找你,我事先已經想好了,如果他是假冒的,我便把他擄進深山殺了!”
千山和尚嚇得猛一哆嗦,我這也才醒悟,叔父明明認得天然禪師,自然也知道大寶禪寺在哪裡,卻偏偏要千山和尚帶路,原來只是為了查明他究竟是不是天然禪師的弟子。
叔父又道:“現在這賊禿——你別怪我說話難聽,我不是說你——這賊禿我已經帶到你面前了,既然是你的徒弟,怎麼處置,就隨你!”
“你說的不錯。”天然禪師失落道:“貧僧的徒弟確實是一個不如一個。大徒弟一葉天資聰慧,卻好勇鬥狠,多年前還俗參了軍;二徒弟十戒本事最好,卻生性**,看上了上香的女客,與人私奔;三徒弟百川腦筋混沌,最容易受人蠱惑,結交了寧波袁家的袁重渡,半個月前不知所蹤……”
我驚愕失聲道:“百川大師也是您的弟子?”
“是啊。”天然禪師道:“小友認識他?”
“他,他已經圓寂了。”我嘆息道:“就是死在了袁重渡的手中。不過袁重渡也遭了報應,死了!”
“阿彌陀佛!”天然禪師合上雙眼,嘴唇微動,默默念誦,也聽不見他念叨的是什麼,但想來應該是在超度百川。
不多時,天然禪師又睜開雙眼,道:“這千山是我的第四個徒弟,幾個月前,被革委會朱主任帶走,說是犯了反革命罪,要斃,從此不知所蹤……但是貧僧知道,這小徒弟最精明,是死不了的。千山,你做了什麼事情,犯到陳相尊的手中了?”
第110章 禪院紅劫(四)
千山和尚看了看我和叔父,又看看天然禪師,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既不然編瞎話,又不好實話實說,只是嚅囁道:“徒弟,徒弟……”
說了兩句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天然禪師道:“陳相尊最是嫉惡如仇的人,你必定事做了錯事!他才會跟你生難!”
“徒弟……”千山和尚突然上前抱住了天然禪師的腿,哭泣道:“師父,是徒弟錯了!徒弟做了錯事,叫相尊拿住了,就算要打要殺都是應該的,嗚嗚……徒弟對不起師父啊,對不住師父的多年栽培……嗚嗚……徒弟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師父跟前已經沒了弟子,以後誰來伺候您啊,嗚嗚……”
我不由得心生感慨,這個千山和尚,恁的奸猾,知道這時候多說無益,便一個勁兒的認錯,裝可憐,表孝心,天然禪師心腸軟,又是他師父,自然不會辣手對他。
我和叔父則礙著天然禪師的面子,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你下山去。”天然禪師道:“為師已經自身難保,也不要你伺候。你身犯殺劫,一入紅塵再難回頭,前途茫茫,是善是惡,但憑一心。去。”
“師父!徒弟要守在您跟前!”千山和尚滿臉流淚。
“速速去!”
天然禪師袍袖一揮,把那千山和尚打了個筋斗,千山和尚從地上爬了起來,跪在地上朝著天然禪師“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頭,然後又瞧了我和叔父,大步而去。
我忍不住看向叔父,不忿道:“大,就這麼放他走了?”
叔父瞅也不瞅千山,只是對天然禪師冷冷說道:“老和尚,你的心腸還是這麼軟!你知道中山狼和東郭先生?你這徒弟可是個白眼狼,你放了他,說不定他還會掉頭會吃了你!”
天然禪師道:“一切皆有定數,隨他。”
“迂腐不化,不可理喻!”叔父“哼”了一聲,沉悶了片刻,道:“老和尚,要不你也走。”
天然禪師茫然道:“去哪裡?”
叔父道:“天地之大,何處不能容身!?非要憋在這個是非之地,受盡窩囊氣?你跟我回中原,大相國寺的主持是我相識,你去他那裡容身,他絕不會慢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