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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道:“木匠也分好多種,有安分的,有不安分的,有好惹的,有不好惹的。”
那老者變了臉色,道:“我聽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爹笑道:“你是那種不安分也不好惹的木匠。”
那老者道:“還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爹緩緩道:“厭勝門。”
聽見“厭勝門”這三個字,我固然是吃了一驚,那老者的瞳孔也在剎那間驟然緊縮,無聲無息中,他的一隻手緩緩摸向口袋。老爹突然冷笑道:“老先生,我無心傷你,你最好也別自尋煩惱。那鐵釘,未必能碰得著我。”
那老者的臉色又是一變,把手又放了回去,目視我老爹道:“您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老爹道:“我聽說厭勝門在建國之初就被劃入了會道門邪教異端中,早就被五大隊剿的煙消雲散了,門中的高手、首腦、徒眾也全都鋃鐺入獄,以你的手段,在厭勝門中的地位應該不低?你為什麼還能逍遙法外?”
那老者道:“還要請教,您怎麼知道我是厭勝門中的人?”
老爹道:“剛才我於暗中觀察你多時了,你在動手的時候,露出了內襯,我瞧見那上面繡著一根墨色台柱——這應該是厭勝門中的身份標記?”
那老者悚然動容:“這樣的夜色,我內襯裡繡的那么小的墨色台柱,您也能瞧見?!”
“那多容易!”弘德傲然道:“我爹是夜眼,視黑夜如同白晝!”
“名不虛傳,名不虛傳……”那老者點點頭,道:“在下佩服之至!”
“您抬愛了。”老爹道:“我曾聽人說過,厭勝門內的等級森嚴,門中最高輩分的人,也就是門主,被屬下尊稱為‘泰山’,門中的徒眾又稱呼其為‘山爺’。‘山爺’下面是‘台柱’,大台柱、二台柱、三台柱……數目不等,以貢獻晉升,門中低輩之人呼為‘柱爺’。台柱下面是‘椽子’,最小的等級是‘磚頭’。你的內襯上既然繡著台柱,那在門中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第177章 河怪生精(五)
我之前雖然在叔父和一竹道長那裡聽說過些厭勝門的事情,可是卻遠遠沒有如老爹所說的這般詳細。
那老者也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個外行人,居然對厭勝門如此了解,實在是令在下駭然,您真是博聞強識!我確實是原來厭勝門中的台柱,也做過許多不該做的事情,建國之後,劃入會道門,被抓入獄,獲刑十年,這也是我的應有之報……後來因為表現良好,提前釋放了出來。這些年裡,我金盆洗手,徹底和過去劃清了界限,在江湖上隱姓埋名,再也不提過往的事情,更沒施展過原來的厭勝手段去害人。所以,請您放心,我知道麻衣陳家的威名,更曉得您的手段,是絕不會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今天夜裡,我誤入貴村,實在是因為不知道這裡就是陳家村,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感激不盡!”
“衝著你剛才沒有傷我的兩個兒子,我就知道你絕非十惡不赦之人。”老爹道:“不過,我也能聽得出來,你話里仍舊藏著掖著,沒說明白。”
“嗯?”
老爹道:“你進我陳家村,肯定不是誤入。”
那老者抬起頭來,滿臉驚愕的表情看著我老爹。
老爹道:“你只要說瞎話誆人,我就能看得出來。”
那老者喃喃道:“對,對,您是神斷陳先生,有什麼人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搗鬼?只求您念在我而今惶惶如喪家之犬的處境,放過我……”
“老先生……”老爹盯著那老者,絲毫不為之所動,道:“你不說明白,我是放不了你的。畢竟,你是我家老七帶回來的,我也得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身為族長,職責所在,還請見諒。”
那老者道:“這麼說,是真的無法通融了?”
“本就無仇,何來通融?”老爹道:“我觀你額角發青,司空不平,少府色暗,乃是兄弟相鬩之兆,且內有憂懼,入陳家村恐怕是躲避仇讎?”
那老者張大了嘴,愣了許久才道:“您都相出來了,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老爹伸手揖讓,道:“屋裡請。”
那老者抬腿往院中邁入,老爹緊步隨上,走在了前面,帶著那老者走入正屋大堂落座。
我和弘德關了院子,也急忙跟了進去。
我特意倒了些茶水,端進屋裡時,只聽那老者正在自報家門,道:“在下曹步廊。”
“久仰!”老爹道:“後學陳漢生。”
那曹步廊端起我倒的茶水,仰面喝了個精光,沖我和顏道了聲謝,然後苦笑著朝我老爹說道:“您的神斷名頭,在下早有耳聞。至於在下的草字賤名又何足掛齒?”
老爹道:“昔年柳鎮的大案,就是閣下做的?”
曹步廊一怔,隨即搖頭道:“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這樣的小事,您都還能知道,厲害,厲害……”
雖然嘴裡說著“這樣的小事”,但是看那曹步廊的神色,卻明明頗有自得之意,顯然是對那“小事”充滿了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