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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老實實坐好!”老爹說:“這船平平穩穩的,哪裡晃了?”
“那我咋感覺有點噁心?”老二捂著胸口道:“想噦——嘔!”老二猛地站起來,乾嘔一聲,面紅耳赤,使勁捂著嘴,喉頭一動,似乎咽下去了什麼東西,我正愕然,卻見老二眼睛突然睜大,又是“嘔”的一聲,扭頭張嘴朝船外吐去!
“噗通”一聲響,我打眼看去,不由得駭然色變,只見水面上浮著一團肉球,正是老二吐出來的東西——此時此刻卻慢慢伸展開來,長出腦袋、脖頸、翅膀、腿爪,而且漸漸生毛,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竟變成了一隻鴨,活鴨!
第100章 江浦鬼鴨(四)
老二吐完之後,仰面躺倒,不省人事。我急忙去攙扶他,幸喜他還有呼吸、心跳。明瑤已經嚇得面無人色,驚問我老爹道:“這,這怎麼辦?”
水面上的那隻鴨,就漂浮著,也不遠處,緊緊傍著船,目光暗紅,攝人心魄。
老爹瞧了片刻,盯著那鴨,緩緩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你的仇人不是我們,但既然有緣,我們就替你了結罷了……你且速去!”
說罷,老爹袖手抖腕,一支相筆飛出,穿過那鴨,頃刻間,那鴨便在水面上消散,不見蹤影。
明瑤“咦”了一聲,道:“奇怪!”
老爹道:“那是幻象,不是真的,你們也不必害怕。”
我驚疑不定道:“可弘德怎麼暈過去了?”
老爹也不吭聲,從腰上取下葫蘆,擰開蓋子,噙一口藥酒,朝著老二劈面噴去,老二“哼”了一聲,幽幽醒來,面色不勝驚恐,喃喃道:“我吐了一隻鴨子!我吐了一隻鴨子……”
老爹道:“那是你做噩夢了!什麼鴨子不鴨子的,在哪裡?”
老二往湖面上一看,果然什麼都沒有了,登時又驚又喜,問我們道:“那剛才我,我沒有吐?”
“你剛才睡著了!”叔父道:“吐什麼吐?”
我和明瑤都沒說什麼,封從龍和李玉蘭自然就更不做聲了。
老二登時大喜,連拍胸口,又長吁短嘆,道:“原來是做了個夢!真是嚇死我了!”
從頭到尾,只那聾啞老人無動於衷。
我心中雖然覺得奇怪,但是老爹和叔父都在,倒也輪不到我操心。
直到船靠岸,一路無事,叔父、我與老爹、明瑤等人分道揚鑣。
臨別的時候,明瑤對我小聲說道:“我在家等你回來。”
我心中感慨萬千,也只能說一聲:“嗯!”
和叔父去江浦的路上,我想了明瑤許久,後來見叔父臉上有笑意,而且笑得意味深長,不禁臉熱,便打住了想念,轉而問叔父那隻鹽水鴨是怎麼來的。
叔父道:“我自己沒能買來,是從一個肉師傅那裡花了四倍的價錢弄來的。”
肉師傅是指大肉的師傅。
迄今,革已經進行了多年,政策比之從前有所鬆動,農民可以偷偷養一些雞、鴨,但是大肉,仍舊由國家嚴格的控制。
一般情況下,村集體的生產隊飼養的生豬,都是要交到供銷社食站的,由食站統一宰殺,然後再。
即便是養豬的人,也不一定能吃到豬肉。國家幹部和工人可以定期領到肉票,憑藉肉票才能買到大肉。
但是有肉票並不一定就能買到肉——物質缺乏,供不應求,每天的肉都是定量的,買肉的人排隊等候,輪到自己的時候如果還有肉便是幸運,如果沒有便是倒霉。
而且肉票過期作廢,上個月的肉票並不能買下個月的肉。
所以,那時候的肉師傅是人人欣羨的職業,許多姑娘嫁人,多半都選肉師傅或者食堂的廚子,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吃上肉。
江浦地區肉的門市部並不多,想要找到肉的師傅也不難。
叔父和我到江浦以後,先找到了門市部附近,那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們定了旅社,又填飽了肚子,養精蓄銳休息,準備到來日天明時,再去門市部等候那肉的師傅。
夜裡,叔父談起明瑤,說道:“那蔣家的丫頭很聰明,看性子也不是瓤茬兒(方言,意指:窩囊、軟弱),就是臉有些嚇人。”
我道:“她本來不是這個樣子,那是毒疤。”
叔父道:“你在意不?”
我道:“再好看的人看的時間長了也會看絮了(方言,意指:膩了)。”
叔父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就是怕你娘不願意,那丫頭臉上的毒疤是不能去掉了?”
“能去掉,就是她不願意。”想到娘,我也是一陣上愁。
叔父奇道:“她為什麼不願意去掉毒疤?”
“不知道。”我心中有些想法,但還是搖了搖頭。
叔父道:“來日方長,好事多磨。”
此後**無話。
天明之後,我和叔父吃了早飯,便去肉的門市部——所謂的門市部,其實就是個一丈五尺見方的小平房,前面開了個六尺左右的門臉櫃檯。
我們到的時候,門市部還沒有開始營業。但是排隊買肉的人已經有四十多個了。
老爹是公職,每個月也發肉票,我也拿著肉票在禹都的供銷社排隊買過肉,以從前的經驗來說,每天的肉也就是兩頭豬四扇肉而已,根本不夠所有排隊的人買,撐死也就是三四十個人能買到,後面的便只能碰碰運氣了。